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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佟說,有些人,不是一直想擠走我嗎?我現在自動辭職,給足了某人面子,我覺得我做得很陽謀,很符合組織手續。台長說,你這個歐陽啊,怎麼說你呢?別意氣用事嘛。你看這樣好不好?這個報告,先放我這裡,你自己再好好考慮一下。歐陽佟非常有骨氣,說,有什麼好考慮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去。麻煩你跟某人說一聲,爺永遠是爺,孫子永遠是孫子。爺不侍候孫子了。說過之後,轉身而去。

    日後,歐陽佟常常談起這一刻的經歷,他將此歸結為四個字:掛冠而去。他提及此事時,總顯得揚眉吐氣,根本原因在於,中國是一個官本位國家,有人說中國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實質上卻是千軍萬馬擠官場。官場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巨大磁場,聽見樓梯響,只見人進來,不見人離去。像歐陽佟這種敢於拍案而去的,整個中國,還真找不出幾個人,所以,他自然有理由自豪。問題是,他可以驕傲且自豪地離去,電視台或者廣電局卻不敢公然地放他走。歐陽佟的那封辭職信,後來再沒有人提起過,台長肯定是沒有簽發,既沒有拿到台務會上討論,更沒有送上局黨組會。至於台長是否背後和杜崇光通氣,歐陽佟就不得而知了。有趣的是,歐陽佟的辭職信沒有被批准,他就還是電視台的人,還是副台長,每個月,他應得的工資獎金,一分不少地打進了他的工資卡,甚至有些平常他不該得的錢,也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工資卡中,比他在職反倒是高了。歐陽佟也硬氣,堅持不受嗟來之食,對於這筆錢,他不用也不退,就讓它躺在存摺里。  

    趁著這個機會,歐陽佟開始全力以赴經營博億公司。王禺丹不是老譏諷他不專一,是個花心大蘿蔔嗎?他就一心一意將公司做給她看看。

    以前所有的員工全被辭退了,目前,公司里只有他一個人,公司暫時沒有業務做,卻有很多瑣事。第一件瑣事,更改公司法人代表。按理說,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交一點手續費,將該改的改過來就完成了。可是,簡單的事,辦起來卻不簡單,有關部門倒是開了十幾個窗口,可十幾個窗口中,僅僅只有四五個窗口在營業,而那幾個辦事人員,不是一會兒上廁所,就是一會兒接電話,效率低速度慢。歐陽佟沒有辦過這類事,又有晚起習慣,去的時候,已經過了九點,走到營業大廳,拿了一個號,低頭一看,自己的號是179,而窗口叫號,才到76,他的前面有一百多個人在排隊。歐陽佟暗自評估了一下,這樣排下去,恐怕到下午都輪不上自己。吃了中午飯再去,號已經叫到了181,人家不認了,他只好重新排。重新拿到的是235號,前面人倒是比上午少了一半,可窗口僅僅只有一個。歐陽佟在那裡等了半個小時,181號竟然還沒有辦完。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趕去時,前面的人倒是不多。好不容易排到他了,人家看了一眼,說還要什麼什麼,將他的資料扔了出來。當天,他不敢再去了,只好再等一天,再起個大早。結果還是差一份文件,頭天那名工作人員沒有告訴他。他一聽,火起來了,質問為什麼頭天不一次說清楚。人家工作人員也委屈,頭天不是她嘛。  

    簡簡單單一個更改法人代表手續,硬是折騰了五天。他怎麼都沒想到,辦件小事,竟然是如此之難。歐陽佟畢業就進入電視台,拿著記者證乘著書有電視台標誌的車,走到哪裡都暢通無阻。後來成了名記,和省市領導人關係都非同一般,辦事就更加順利。他又哪裡想到,閻王好見小表難纏,遇到這種無名無姓的小辦事員,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不氣出病跑斷腿,根本辦不成事。

    接下來,歐陽佟便想利用這段時間,將公司的帳目整理一下。

    此前,他多年來擔任製片人,經手過帳目,雖然並不像會計那麼專業,簡單的台帳,他還是知道的,尤其博億公司開辦才幾個月,業務來往也非常簡單,帳目應該不複雜。可真正開始做這件事之後,他才知道,楊大元交給他的是一本糊塗帳。如果是以前,他或許認為楊大元沒讀過幾天書,不懂做帳,才會將帳做得這麼亂,現在他的想法不同了,他覺得楊大元在帳目上花過很多腦筋,目的就在於掩蓋他曾經掠吞公司財產。財務帳目,講究的是來龍去脈,一清二楚。可看楊大元的帳,既看不出來龍,也找不到去脈,數字倒是在那裡,可這些數字根本無法和發票對上。

    看了整整兩天,歐陽佟越看越糊塗。恰好此時王禺丹給他來電話,問他在幹什麼,他回答說在自殘。王禺丹開玩笑說,看來你的情商終於提高了,都懂得自殘了。歐陽佟說,別老揭人家的舊傷好不好?我知道自己情商低了,你已經提醒一百遍了。我告訴你,現在我他媽自殺的心都有。王禺丹說,你這個噩夢,大概還會繼續做一段時間。要不要我幫你?歐陽佟說,我現在最迫切的事,就是把這本糊塗帳弄清楚。我已經弄了兩天,結果是越弄越糊塗。王禺丹說,這個簡單,讓曉彤過去幫你幾天。  

    胥曉彤?她能搞清這本糊塗帳?歐陽佟謗本不相信,但既然是王禺丹提出來的,人家又是無償支持,還是替他排憂解難,他自然要表現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態度。

    第二天,胥曉彤真的來了。歐陽佟將所有帳目往她面前一放,便退在一旁為她服務,一會兒給她送上一杯咖啡,一會兒又去買來一些水果,中午,還替她買來工作餐。對待女人,他只是當初戀愛的時候這麼殷勤過。胥曉彤對工作的投入,真的令歐陽佟被動,自從坐下來之後,她似乎就沒有改變過姿勢,一直坐在那裡,緊皺著眉頭,將帳目翻得嘩嘩響,時不時在面前的紙上記下點什麼。歐陽佟原以為,王禺丹推薦的人,一定有過人之長,一旦出手,肯定能夠解決一切。豈知,胥曉彤再次出現的時候,帶來了一個幫手。她向歐陽佟介紹說,這是許小姐,許問昭,我的好朋友,恰好今天休息,所以請她過來幫忙看一看。

    許問昭擁有財經大學會計專業的研究生文憑,理帳高手,目前任職於雍州市稅務稽查局。稅務稽查局,是稅務局下面的一個職能局,主要職責就是稅務稽查。許問昭是稅務的財會專家,屬於專家級人才。平常,她的主要職責並不是查稅,而是指導和培訓稅務稽查員,只有遇到特別重大的案子或者特別棘手的財務難題,她才會出面。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她將那些帳目反反覆覆看了大約一個小時,便說,大致知道了這裡面玩了些什麼名堂。歐陽佟和胥曉彤都覺得驚訝,問她,玩了什麼名堂?許問昭介紹說,一開始,她確實是糊塗了,因為財務帳,並不僅僅只存在於一個帳本,至少應該有兩套,一套是會計帳,一套是出納帳。按照財務規定,這兩套帳應該是兩人分別做,而且一定要配得上。博億公司當初只有楊大元一個人管,兩套帳,都是他一個人做的。此外,會計帳還分不同的科目,平常資金往來,需要有一個記錄每天流動情況的流水帳,也就是會計術語中所說的日記帳。這本日記帳,還需要在分類帳科目中有所體現。許問昭面對的這些帳,全都是亂的,日記帳和分類帳在細目上根本對不上,會計帳和出納帳在細目上同樣對不上,完全看不清來自哪裡去了哪裡,讓人一頭霧水。為了讓自己更加明白,許問昭做了一件事,即不管帳目,僅僅計算有關單據,結果發現,總數和帳冊所列,竟然是吻合的。  

    她這樣解釋,歐陽佟還是不明白,他指著一張單據說,你看這一筆,明明寫著餐費,然而,整個帳上,根本就找不到這筆錢。

    許問昭說,這筆錢被分成了兩筆記在帳上。你看這裡,招待費,這裡,也是招待費,兩筆加起來,剛好數目一致,應該就是這兩筆。

    歐陽佟還是不解,明明是一筆帳,為什麼分成兩筆記?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許問昭說,他將一筆帳分兩筆記,是為了將另外一些帳,比如三筆甚至四筆記成一筆。

    別說歐陽佟不明白,胥曉彤也一樣不明白。

    許問昭分析說,她也很難搞清楚這些帳為什麼這樣記。她參與過無數次查帳,甚至作為專家參與過一些疑難案件的調查排查工作,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假帳,但像面前這些帳,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她無法斷定此人的目的,也沒有類似的案例可供參考,僅僅只是根據一些現象進行分析。她覺得,最大的可能,是掩蓋。到底想掩蓋什麼?她將發票和帳目對比了一下,發現所有的餐飲帳,他都記在招待費細目下。但是,只要留意一下那些三四張發票記一條的,就會發現一個現象,這類發票幾乎全都是餐飲發票,而所記的細目,卻並不是餐飲費或者招待費,而是文化用品或者其他一些費用。

    歐陽佟還不明白,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干?

    此時,胥曉彤已經明白了,說,我明白了,這些帳,不是做給稅務局的人看的,而是做給你看的。他很清楚,你大概不會十分仔細地看發票,最多也就是看一看流水帳。如果你發現有大量的餐飲發票,可能會產生疑問。那樣的話,他的馬腳就會露出來。而作為這樣一間初辦的小鮑司,沒有大的逃稅記錄的話,稅務局也不可能仔細查你們的帳,就算是查,畢竟涉及金額小,背後活動一下,也就過關了,最多就是警示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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