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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依說,歐陽,我們是朋友。你和楊大元之間有什麼過節,我也不想過問。既然你說到這裡,我也就順便說一句,因為你的關係硬,人家在看守所里待了一個多月,也因為你的關係硬,人家把自己的房子賣了,又借了親戚朋友的錢,不僅還了你幾十萬的債,還讓你有了幾十萬的流動資金,你還要人家怎樣?
歐陽佟實在沒料到,楊大元原來是這樣告訴朱麗依的。其實,他只要認真想一想,也清楚楊大元這個人,他從來都是以假話取信於人。可是,他難道不知道,謊言永遠不可能替代真實嗎?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拆穿嗎?看來,有關這件事,自己是沒法對朱麗依解釋了,女人一旦信任了某個男人,她就會認為這個男人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他說,你們公司今年有些GG外放給其他公司做,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朱麗依說,我知道呀。楊大元把一些GG給了你們公司。你看看,我不管你們過去有什麼恩怨,他一直還在暗中幫你,僅僅這件事,就能說明問題。
歐陽佟叫了起來,說,他幫我?你知道他是在害我嗎?朱麗依說,怎麼會?有這樣害你的嗎?歐陽佟說,怎麼不是?所有的GG,他都是通過別人介紹過來的。朱麗依說,那不是因為你們之間的矛盾,他怕你不相信他嗎?歐陽佟說,所有的GG,他全部拿走30%的提成,你知道嗎?朱麗依說,那個化妝品GG沒有30%,只有25%,而且,所有的發票,都是我們提供的。這有問題嗎?我們拉到的業務,我們自然要賺一點利潤,我們還要給業務員提成呀。
歐陽佟說,既然你知道這些事,那就好解釋了。你應該知道,那個化妝品GG,業務提成是五百萬,而文雨芳介紹的另外兩個GG,業務提成接近三百萬吧,加起來是八百萬。朱麗依說,對呀,我知道這件事。歐陽佟說,八百萬,你知道應該繳納多少個人所得稅?接近一百六十萬。朱麗依說,不是給你發票沖帳了嗎?歐陽佟說,是給我發票沖帳了,可是,他轉過身,又向稅務部門舉報我逃稅。
朱麗依很肯定地說,不可能,你們之間,肯定有誤會。
面對這樣一個陷入想當然的感情之中不能自拔也不肯自拔的女人,歐陽佟真的無話可說。最後,他只是對她說了一句話:既然你這樣說,那我覺得我真的沒什麼可說了。現在,我能說的只是一句話,我知道,你將公司開到今天這樣的規模不容易,你吃了別人無法想像的苦受了別人想不到的罪。你好自為之,千萬別讓你付出的這一切,成為春江水,一去不復返。
朱麗依說,這個你盡避放心,我又不是孩子,我有分寸。
歐陽佟說,那就好,如果這次市慶舉辦權歸我了,你不會把我恨得像鐵一樣了?
朱麗依說,彼此彼此呀,如果我奪得舉辦權,你不至於把我當仇敵吧?
歐陽佟說,我把你當仇敵有理由呀,你那麼大的公司,和我這種小蘿蔔小蝦子搶飯吃,說得過去嗎?而你把我當仇敵就沒有理由了,我夠級別嗎?
朱麗依說,你到底是自謙還是隱瞞實力?誰不知道,你只是起步晚卻起點高?如果你像我一樣,早幾年下海,我們這些人,還能有飯吃?西北風都沒喝的了。
歐陽佟說,既然這樣,那你千萬別把我當成目標。
朱麗依說,你這是說哪裡話?你的和我的,有什麼區別?我們誰跟誰?
歐陽佟舉起兩根手指,對她說,既然我們是朋友,而且彼此心心相印,有兩件事,我需要向你通報一下。第一件事,我們公司最近一個時期遭遇一連串逃稅舉報,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舉報我們逃稅一百六十萬。逃什麼稅?就是你剛才提到的以發票沖銷個人所得稅。這件案子一旦查實,除了補稅還要罰款,我們公司必死無疑。好在我黨一貫實事求是,有關部門知道這並不是本公司的主觀意願,且本公司帳上確實沒錢,就以培養稅源為己任,網開一面,使得本公司免予倒閉。
朱麗依說,你說得像真的似的。
歐陽佟說,真不真,你去稅務局問一問就知道了。你是納稅大戶,和稅務局的關係應該很熟。再說第二件事,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侯保真同志身體欠佳,昨晚被送進了醫院。上級組織以愛護保護同志為己任,決定侯保真同志今後要以養病為主,工作為輔,全心全意將身體養好,以便有更多的機會和精力為黨和人民服好務。據估計,這次德山市慶活動,侯保真同志繼續參與的可能性很小。
朱麗依的臉明顯有些變色,但出來的話,卻是另一種感覺。她說,侯保真?誰是侯保真?我應該知道這個人嗎?
既然朱麗依是很有保留地和他說話,他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了。至少他明白了一點,楊大元所幹的事,她並非全然不知。歐陽佟有一種感覺,這次的爭奪舉辦權之後,星期七將會成為自己最強勁的商場對手,再加上楊大元的因素,交鋒一定少不了。想想,一切都被王禺丹所預言,真是鬱悶。
自己的公司才剛剛開始,甚至還沒有擺脫困境,就自找了這麼個強敵,更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他到底招誰惹誰了?怎麼就將事情弄成了這個模樣?從始至終,自己都抱著一顆與人為善之心,甚至是掏出心肝替朋友著想,結果卻完全擰著自己的意願運行,到底是自己的錯,還是人性使然?
命運讓自己走到了這一步,想回頭已經沒有可能,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歐陽佟此時深刻地體會到毛主席所講的那些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種人生態度,和道家佛家那種“人若犯我,我必愛人”的觀念是完全背道而馳的。這恰恰是一種競爭哲學,也是一種生存哲學,和物競天擇一脈相承。以前,歐陽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鬥士,凡是與自己秉持的東西相悖的,他就堅決地戰鬥。比如和杜崇光的關係。他並非真的覺得杜崇光一無是處,只是杜崇光奉行的那種一切服從於權謀、唯我獨尊、逆我者亡的官場哲學,他十分不屑。現在想一想,杜崇光難道不是被命運所迫?別說杜崇光,就說王禺丹,她是自己所喜歡的女人,因此,對她的另一種人生態度,自己視而不見。在對待楊大元這件事上,王禺丹的處置方法和杜崇光有區別嗎?絕對沒有。看來,世界上的許多事,無所謂對錯,有的只是人生態度的衝突而已。
既然一定要戰鬥,那我就是最大無畏的革命戰士。歐陽佟對自己說。
三天後開標,儀式由喬知農主持。七個評標委員,三個大學教授,兩個當地名流,另外兩個,一個是政府政研室的,另一個有市委決策顧問這樣的背景。所有七個評標委員,沒有一個掌握行政權力的官員。歐陽佟原以為,喬知農應該是評標委員之一,而且代表政府。這樣的評標委員,將極大地影響開標結果。假若評標委員中再加一個侯保真,兩人聯手,幾乎就可以決定結果了。即使現在這樣的安排,喬知農仍然可能影響評標委員。喬知農敢不敢在自己的鴻門宴之後,再抱有明顯的傾向性?歐陽佟沒有把握。當然,他也早已經下定了決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喬知農一定要和自己對著幹,他就一定要將喬知農送進監獄。這恰恰是歐陽佟擺鴻門宴的根本所在。他要明確告訴喬知農,我要整你,只是小菜一碟,你卻沒法對付我。
評標開始,第一件事,便是將所有標書交給評標委員,當眾拆開。接下來是閱讀標書,這段時間,參與投標者可以離場自由活動。歐陽佟離開的時候,楊大元立即跟了出來。歐陽佟有感覺,他似乎想和自己說話。歐陽佟很清楚楊大元是屬孔雀的,喜歡表現自己。現在,他大概希望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好好表現一番吧。歐陽佟筆意慢慢地踱著步子,楊大元果然趕了上來。
楊大元說,哥,我不知道你也參與競標。歐陽佟問,那又如何?楊大元說,如果我早知道,我們就不參與了。歐陽佟說,想不到,你越來越會演戲了。楊大元說,我說的是真話。在星期七,我還是說得上朱總的話的。如果早知道,我就會建議朱總別摻和這件事。畢竟,我們是大公司,活干不完,業務多一筆少一筆,對我們沒什麼影響。但對於你們,就不一樣了。歐陽佟說,是啊,你自然知道,如果這次競標失敗,我的公司可能關門。不過,你認為我會失敗嗎?最重要一點,你認為我會敗在你手裡?而且,是在德山敗在你手裡?他指了指不遠處,說,那裡有廁所,你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楊大元說,哥,我一直把你當哥。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對天發誓,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如果我做了,我就是烏龜王八蛋。歐陽佟說,這個事,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有去問你媽才知道。
中午吃飯,所有的標書需要交回統一封存,吃過午飯後繼續閱讀。然後又在所有人的監督下封存標書。為了杜絕競標者和評標委員接觸,他們被安排在了兩家不同的酒店,評標委員所住酒店對外是保密的。名義上如此,實際上是否真的保密,就只有天知道了。至少歐陽佟知道,朱麗依和楊大元在頻繁活動,楊大元約見了其中一個評標委員,此人是一名大學教授。具體談了什麼,不得而知。朱麗依約見了喬知農,因為沒有第三人在場,他們之間的談話,同樣沒有人知道。歐陽佟之所以知道這些,自然是因為賈宇革在起作用,他的人始終暗中監視著朱麗依和楊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