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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事情盤根錯節,像故事一樣有趣。劉奇瑞原是歐陽佟在縣一中讀書時的語文老師。等歐陽佟大學畢業時,劉奇瑞已經當上了副校長。此後多年,劉奇瑞的仕途不順,一直在副校長位置上不挪窩。後來是歐陽佟在省里替他活動,才從副校長位置調到縣教育局當副局長,然後局長然後副縣長。歐陽佟替他活動當縣長未能成功,後來又活動到了德山市司法局當了副局長。喜來登的老闆嚴崇安也是德山人,在德山養鴨子出身。通過劉奇瑞承包了縣一中的農場,在那裡建起養殖基地,漸漸發了財,後來又搞起了建築,並漸漸將事業向省城雍州轉移。尤其建起喜來登之後,嚴崇安成了省內最著名的實業家之一,認識的人多了,層面高了,如果應付所有的社會關係,他每天都得撲在應酬上面,半點做正事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許多以前的關係,他能拖就拖,能躲就躲,能疏就疏。有一次,劉奇瑞給嚴崇安打電話。嚴崇安不想出面接待,便藉口說非常不巧,自己在澳門。
劉奇瑞之所以給嚴崇安打電話,是因為他已經調到了古城區公安分局,歐陽佟借喜來登擺酒為劉奇瑞慶賀,劉奇瑞便給嚴崇安打電話,一來想見見面,接上關係,以後免不了來往。二來介紹他和歐陽佟認識,希望嚴崇安在適當的時候照顧一下這位小兄弟。三來嘛,畢竟是歐陽佟自掏腰包請客,怎麼著也要讓嚴崇安打個折。既然嚴崇安說自己不在雍州,劉奇瑞下面的話便不好說。事情巧就巧在劉奇瑞打這個電話時,正坐在歐陽佟的車上,而歐陽佟的車恰好停在喜來登門口。劉奇瑞還在和嚴崇安通電話呢,就見嚴崇安從喜來登出來,上了前面一輛車。劉奇瑞哪裡受得了這種輕視?當時表示,日後有機會,要好好修理一下嚴崇安。
歐陽佟是記者出身,和企業家接觸比較多,很能理解嚴崇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便努力勸說劉奇瑞放過這件事。同時他也知道,劉奇瑞始終在找報復嚴崇安的機會。這次,歐陽佟傍劉奇瑞打電話,兩人各懷鬼胎,他的目標是打擊汪海剛,劉奇瑞的目標則是給嚴崇安一點教訓。
事情後來的發展充滿了戲劇性。歐陽佟打過電話之後,離開辦公室驅車趕往德山,劉奇瑞手下的幹警則趕往喜來登。一切並不出乎所料,當時喜來登二樓有十五場賭博,當場收穫賭資九百多萬元。魏廳長和汪海剛被抓了現行,從他們這裡查獲的賭資是最多的,共有三百多萬元。
當天下午,歐陽佟飛到了德山,住進了新天賓館。賓館的斜對面是德林大酒店。歐陽佟之所以選擇住在這裡,是因為楊大元和朱麗依就住在對面,而賈宇革住在新天。歐陽佟才剛進門,賈宇革便來了。
賈宇革說,他們一起來了五個人,三十號開車跟著楊大元來的是三個人。楊大元是自己駕車回來的,他將老婆孩子送回家鄉,當天就返回了德山。楊大元回德山的時候已經很晚,直接進了德林大酒店的房間。當時,賈宇革就覺得奇怪,誰給楊大元登記的房間?他到大堂查了一下,發現登記那個房間的人竟然是朱麗依。賈宇革立即登記了對面的房間,讓兩名手下住在那裡盯緊楊大元,他自己住進了新天賓館。考慮到很可能需要有人盯著朱麗依,賈宇革打電話回家,讓另外兩名同事第二天一早駕駛一輛北京212帶著一些必要的器材趕過來。
第二天早晨,楊大元和朱麗依一起出門,一起在酒店吃的免費早餐,然後各自出去辦事,一人跑的是市政府,一人跑市委。賈宇革原以為晚上兩人還會住在一起,但是沒有,楊大元在四樓登記了一間房。恰好賈宇革的人來了,又在楊大元的對面登記了一個房間。
賈宇革將這兩天楊大元和朱麗依見過的人列了一個名單,其中級別最高的是市政府辦主任喬知農,朱麗依請他在德林大酒店吃了一餐飯。最讓歐陽佟不安的是,德山市並沒有下文組建一個招標辦公室,僅僅是市委常委會上,點名由市委辦、政府辦、政研室、法制辦幾個領導臨時負責,喬知農是召集人。朱麗依和楊大元能準確地找到相關的要害人物,這似乎說明,他們已經拿到相關名單,並且有針對地開始了活動。但另一方面,你又抓不住把柄,畢竟,這個名單還不是最後確定的名單,他們在德山找任何人活動,都是完全正常的。
歐陽佟打電話請喬知農吃飯。喬知農說,歐陽老弟呀,回到德山,怎麼能讓你請?你把我這個地主擺在哪裡?這不是罵我嗎?這樣吧,就定在秀雲山莊,具體房號,我定好後再告訴你。還沒有接到喬知農的電話,歐陽佟早已經摸清了晚上吃飯的有關情況,他在政府辦的內線宗秋媛提前一步告訴了他。
赴宴之前,歐陽佟跑了一趟德雲商廈,在那裡買了十五張千元購物卡。趁著喝酒的機會,歐陽佟將這些購物卡交給宗秋媛,其中七張是送給政府辦其他人員的,剩下八張,喬知農五張,宗秋媛三張。餐桌上非常熱烈,大家都知道歐陽佟和王文青的關係,對他十分恭敬。藉助敬酒的機會,歐陽佟對喬知農說,老兄,招標的事,拜託你了。喬知農一手端著酒杯,另一手挽著他的肩說,這個你放心好了,我這裡絕對不會有問題。不過,我聽說,這件事可能由宣傳部侯部長領頭,侯部長那裡,你應該去活動一下。
聽了這話,歐陽佟猛地愣了一下。喬知農說的侯部長叫侯保真,和歐陽佟之間有些過節。歐陽佟倒一直與侯保真保持著表面的關係,侯保真卻恨他入骨,現在有了機會,肯定把他往死里踩。這筆業務,看起來懸了。曾憲平和王文青是怎麼搞的?怎麼會讓侯保真負責這件事?
酒宴結束時,服務小姐將單送過來,喬知農接手。歐陽佟立即站起來去搶,說無論如何,這一餐要由自己埋單。喬知農說,你老弟看不起我還是怎麼了?這是在德山又不是在雍州。如果在雍州,就算你不搶都不行。可在德山,哪輪得到你說話?一面說一面在酒水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歐陽佟只好說,既然這樣,那不如我請大家去唱歌吧。喬知農說,好呀,大家正好趁此樂一樂。又轉向他的部下,問道,首長請你們去唱歌,怎麼樣,大家都去?喬知農的口氣不容置疑,可下面那些人,這個家裡有孩子,那個家裡有老人,全都有事。喬知農說,你看這事。要不改日吧,下次提前約一下。
獨自回酒店的時候,歐陽佟有些鬱悶。鬱悶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侯保真竟然是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招標小組成員,當初是他和王文青一起定的,根本就沒有侯保真,怎麼突然就冒出這麼個人來了?二是喬知農對自己的態度,看起來,他對自己熱情如故,可歐陽佟總覺得有點例行公事。到底是自己多心,還是朱麗依的工作已經達到了效果?他很想打個電話問一問宗秋媛,轉而一想,她畢竟已經結婚,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到家了?再說,喬知農對她似乎不錯,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有點摸不准。
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給王文青打一個電話。
王文青在雍州。為了孩子讀書,他在雍州買了房子,並且將妻子調到雍州工作。趁著五一長假,他回雍州休假了。接到他的電話,王文青說,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怎麼樣?反正你過節也沒地方去,明天來我家,我們哥倆喝一杯?歐陽佟說,還喝酒?我現在喝敵敵畏的心都有。王文青說,怎麼啦?誰惹你啦?歐陽佟說,除了你,還能有誰?我問你,你幹嗎讓侯保真負責招標?王文青說,原來是這件事。這件事是憲平同志定的,他可能不太了解那件事,在常委會上提了這麼個建議,大家都同意,我也不好說不同意,你說是吧?歐陽佟說,結果,把我給賣了?王文青說,怎麼可能?最後的方案,不是還要常委會定嗎?有這一條,你急什麼?
剛剛掛斷電話,手機立即響起來,歐陽佟拿起一看,是宗秋媛。宗秋媛說,你在哪個房間?歐陽佟心中一喜,告訴她房間號碼,她說,我在大堂,馬上就到。歐陽佟做好了準備,等在門口,門一開,他伸出一隻手,將她拉進來,順手將門關上,並且將她摟進懷裡。
事情過後,兩人躺在床上說話。宗秋媛說,我聽說你和侯部長不太對勁,到底是怎麼回事?面對宗秋媛,他也不想保密,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
十幾年前,侯保真在縣裡當縣委書記,王文青在市里當交通局長。兩人競爭副市長,旗鼓相當,難分勝負。兩人自然是四處找人,而且,找的也都是很有實力的領導幹部。王文青和侯保真同歐陽佟的關係都不錯,如果兩人都找他,他還真不好替誰出面。可是,王文青找了他而侯保真沒有找他,這就使得他心中的天平向王文青傾斜了。不久之後,省委書記下鄉搞調研,歐陽佟被指定隨行採訪。一路上,歐陽佟都想找機會替王文青說話,可又怕直接說出來引起書記的反感,結果將事情弄擰了。眼看到了最後一天,晚上一起吃飯,書記說,明天我們就回省里了,今晚上點酒吧。於是,大家一起喝酒。書記那天特別高興,竟然帶頭說起笑話,說的是一個與假酒有關的笑話。歐陽佟靈機一動,也講了一個與假酒有關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