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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這句話,王禺丹是仔細想過了,到底說不說,她也十分猶豫。不說吧,怕話太輕了,暗示意味不夠。說吧,又太重了,怕王才新不能接受。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這件事既然牽扯麵太大,不說明一點,怕他不當一回事。

    果然,王才新對這句話極為反感,當即說,什麼結果?我在江南省待了一輩子,不就是這麼個結果嗎?還能是什麼結果?

    王禺丹見勢不妙,連忙說,叔叔,您千萬別誤會。我這不是擔心您嗎?

    王才新說,你告訴我,這話,是不是有人叫你傳給我的?

    王禺丹自然不肯承認。王才新說,你別不承認,我已經聽出了味道。你轉告那個人,我王才新這輩子,還沒怕過什麼人。王禺丹暗想,人一輩子得意太久了也不好,容易自信心膨脹,因而對自己失去理性的評估。王才新此時便陷入了這樣的怪圈,以為在整個江南省,沒有人能夠把他怎麼樣。然而,江南省畢竟只是中國的江南省,與全國相比,江南省能有多大?再大能大得過中國嗎?可這些話,她不能對王才新說,說了只可能火上澆油。眼看僵了,她還真是著急,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只好站起來,端起茶杯,遞到他的手裡,說,您先喝口茶。趁著他喝茶的機會,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說,我聽到了一些說法,好幾個人對我說的。我已經想了幾天,一直不知道怎麼跟您說。我記得您教過我,亮劍是最後一種辦法,而且是所有辦法都失效之後,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我真的好擔心。他問,你擔心什麼?她說,我擔心這件事如果繼續下去,會後患無窮。王才新不太相信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倒是說說,都有些什麼後患?她當然不能說,尤其不能說歐陽佟肚子裡打著的那些算盤。歐陽佟的信息渠道讓她十分吃驚。如果說那次她單獨去見朱麗依被他知道還有可能是偶然的話,朱麗依和王才新秘密去德山,連住什麼地方見什麼人都清清楚楚,就很難說是偶然這麼簡單了。這些話,她又不好對王才新說,只說,叔叔,您知道有一個成語,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怕就怕,您盯著別人,別人也正盯著您。  

    聽了這話,王才新冷冷一笑,說,是嗎?那盡避放馬過來好了。

    王禺丹還想繼續說,王才新卻已經有些不耐煩,對她說,今晚喝多了酒,腦袋有點昏沉沉的。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去洗澡了。王禺丹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辭。出來後坐在車上,半天沒有行動,而是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給歐陽佟打了個電話。

    歐陽佟問,情況怎麼樣?她說,恐怕不理想。歐陽佟沉默了片刻,然後問她,你需要善後嗎?王禺丹說,我就像他的女兒一樣,就算送點兒什麼,那也是人情來往。歐陽佟問,你的那一位呢?王禺丹說,應該問題不大。如果問題大,他可能就不會下海,而是當官了。歐陽佟說,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擔心。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哪些該做的事,你好好想想。

    王禺丹說,我明白,謝謝你。

    2

    王才新的雙規來得很快,快得歐陽佟和王禺丹都有些意外。事後,歐陽佟也明白,此事是武蒙起到了作用,因為送往北京的材料,就是通過武蒙轉遞的。武蒙將那些材料遞給中紀委,性質就完全不同了。誰都不知道,這些材料,是不是首長要求他轉的。何況,盡避材料均未註明來源,卻異常翔實,時間、地點、人物以及相關的房地產證等,一應俱全。  

    中紀委因此派了一個工作組進駐江南省,僅僅只是和省委書記趙德良和省長陳運達打了聲招呼。趙德良表示,他們也收到了有關材料,但這些材料是匿名寄的,又涉及正部級幹部,省里比較慎重,決定先摸一摸情況,然後再決定是否向中紀委以及中央匯報。中紀委的這個工作組便接管了省紀委的工作組,找了一家不太知名的賓館安營紮寨,開始了秘密調查。這項調查並不難,主要是核實材料中提到的一些房產,證實了這些房產的存在之後,再通過國土局調出房產證。結果發現,王才新至少有五處房產,其中兩套四房兩廳,一套複式樓,一幢別墅。僅那幢別墅,市值就達到七百萬。

    行動的時候,中紀委的領導等在趙德良的辦公室,由趙德良給王才新打了一個電話,說是有些工作需要和他商量一下。王才新正在喝酒呢,接到省委書記的電話,放下酒杯就來了,進來一看,發現裡面有幾個陌生人,還和趙德良開玩笑,說,趙書記,什麼事這麼急呀?酒都不讓人喝盡興。趙德良的臉色很難看,冷冷地對他說,這幾位是中紀委的同志,他們有些事要和你談談。你們談吧,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

    王才新甚至沒想到中紀委來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主動伸出手來,說,原來是中央來的首長,你們好你們好,要不要把紀委的啟明同志也叫來一起談?中紀委的同志態度很冷淡,根本不和他握手,而是命令道:你坐下來。王才新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膽戰心驚地坐下來,臉色一會兒黃一會兒白。工作組的人宣布了對他的雙規決定,王才新頓時嚇傻了,小便失禁,尿了一褲襠。  

    他們並沒有在此過多地停留,而是很快將王才新帶離了省委,住進了專案組下榻的酒店。這件案子辦得非常順當,剛剛進入酒店時,王才新還很強硬,可是,專案組將那幢別墅的相關證據擺到他面前之後,他的精神防線立即崩潰了。這幢別墅是他當省委副書記的時候,那位女房產開發商送給他的,手續也是開發商辦好的。盡避他不清楚這幢別墅具體是什麼價錢,卻也知道值幾百萬,有了這幾百萬,結局就已經定了。餘下的,僅僅是多少年的問題。此時,王才新的態度完全變了,一心只想著從寬處理,立功減刑。

    事後,專案組的人都驚嘆王才新記憶力驚人。十幾年前的事,他一點一滴都記得清清楚楚,除了準確時間有點模糊之外,人名地點金額,一點不差。甚至有人開玩笑,說王才新的大腦,簡直堪比電腦。三天時間,王才新主動坦白的金額,高達五千多萬,涉及的官員老闆,達到一百多人。從第四天開始,專案組便開始擴大戰果,將那些涉案較深的人,一一納入偵查範圍。

    因為涉案人員實在太多,案中案帶出一串,再加上擴大戰果後又帶出了其他案件。據說,專案組越往下查越擔心,這樣查下去,幾年都查不完,而且,整個江南官場,可能有一半要塌掉。面對這樣的嚴峻局勢,中紀委工作組只好查了幾起較大的案子,再將其餘的線索往省紀委一交,返回北京了。  

    省紀委接下這個案子,不查肯定說不過去,深入查下去,又怕產生雪崩現象,只得抓點帶面、抓大放小,查了幾起關鍵的,其餘的或者交給各地市紀委,或者從輕發落。

    這些被從輕處理的人中,便有朱麗依。

    朱麗依和王才新的關係,更多的與性有關,算起來,或許能冠上個性賄賂之名。朱麗依和王才新睡覺,而王才新則替她介紹GG。也有些時候,朱麗依去跑某個GG跑不下來,便請王才新出面。通常情況下,王才新只要開口,一個電話,人家就答應了。也有幾次,王才新開了口,對方因為某種特殊情況未能辦妥,王才新便親自跑了兩趟,最終運用權力壓服。最絕的是有一次,是一個電信部門的GG,人家屬於中央企業,完全不買王才新的帳。王才新惱羞成怒,硬是想盡辦法,將那位局長給撤了。至於錢財方面,王才新有個標準,只要獻了色,就不收財。相反,那些和他上過床的女人,他總會在各方面予以照顧,或者讓人家得到財,或者讓人家得到權。

    朱麗依和王才新之間,也並不是沒有金錢來往,但與其他人相比,數目可以說非常之小。但因為朱麗依是王才新最親密的女人,考慮到她可能知道王才新很多犯罪證據,因此在大行動之中,被抓起來了。朱麗依在看守所待了五十天,交保釋放時,已經到了秋天。此時,她自然已經無法再覬覦德山市慶項目了。真正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五十天裡,朱麗依身邊發生了很多事,不得不略作交代。

    首先是華建綱和劉立華兩個人需要交代。這兩人都是王才新提拔的幹部,劉立華雖然不是王才新直接提拔,可在提拔劉立華的時候,王才新出面打過招呼,所以,劉立華將自己看成了王才新的人。兩人都曾給王才新送過錢,華建綱多一些,前後加起來,有五十多萬。劉立華進入王才新這條線的時間不長,送的錢只有三萬多。民間有段子說,誰給自己送過禮,領導不知道,但誰沒有給自己送過禮,領導一定會知道。這話雖然誇張,但也說出了一定實情。誰都沒料到的是,還有像王才新這樣的人,那麼多人給他送禮,一點一滴記得清清楚楚。在整個王才新案中,那些不是一次行賄超過十萬的,省里僅僅只是列出名單,交給各地自己處理。無論是華建綱還是劉立華,均沒有達到這個數。因此,他們的名單,便交到了曾憲平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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