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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佟說,市慶準備怎麼搞?喬知農說,有關市慶活動,只是形成了決議,卻沒有形成具體方案。有人建議,市委和市政府可以組成一個聯合班子,由宣傳部牽頭,市政府辦具體負責,政研室等部門提出一個活動方案。也有的人說,宣傳部僅僅只負責宣傳,市慶活動,最關鍵部分還在活動,尤其是需要市裡的企業贊助,僅僅宣傳部,恐怕搞不掂,所以,最好是由市政府辦牽頭。還有人說,現在確定組織者,有點為時過早,最關鍵在於活動方案的確定,只有確定了活動方案,才可以考慮怎樣安排組織。到底採取哪一個方案,市委和市政府似乎還沒有取得一致。不過,最近可能開會研究這件事,到底何時研究,他也不是太清楚。
晚上,曾憲平在自己家裡請歐陽佟吃飯。
作為市委書記,在家吃飯的機會並不多,也基本上不會請人到自己家來吃飯。歐陽佟算是極少的特例,可能是省委書記省長都無法享受的待遇。曾憲平之所以提出在家吃飯,確實與兩人的友誼大有關係。當年,兩人都是單身漢的時候,便常常約在一起喝酒。曾憲平在宣傳部當辦事員,宣傳部屬於清水衙門,他根本沒有機會在外面吃飯。歐陽佟則不同,他是記者,常常有人給他送煙送酒。他本人不抽菸,酒也喝得少。他的煙便給了曾憲平,酒嘛,兩人約到一起喝。歐陽佟覺得,曾憲平一直待在省委宣傳部,很可能就這麼一輩子,根本沒有太多的機會。後來,省委辦公廳為新任省委書記選秘書,連選了兩個,書記都不滿意。歐陽佟恰好和省委秘書長一起參加活動,秘書長提起此事,問歐陽佟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歐陽佟推薦了曾憲平。
飯是保姆做的,普通的家常菜,談不上特別,尤其是曾憲平的心血管不是太好,味道非常清淡,不太合歐陽佟的口味。但是,他到這裡來,不是來吃飯的,也不是來喝酒的,而是來談事的。兩杯五糧液下肚,話題便轉到了市慶上面。這是曾憲平下決心要抓的大事,也可以說是他的政績工程,他自然十分重視。
曾憲平說,我有一個想法,準備去省里請一些專家來幫忙出出主意,給我們一些建議。歐陽佟說,我倒是覺得,與其找一堆所謂的專家說三道四,不如學一學洛杉磯奧運會,走完全市場化的道路。曾憲平對於洛杉磯奧運會不太了解,又不好說明,只是說,你有什麼好主意,說說看。歐陽佟說,每屆奧運會都是國際體育盛會,但是,奧運會開了那麼多屆,雖然世界各國爭舉辦權,可實際上,基本上是哪個國家辦,哪個國家虧大錢。到了洛杉磯奧運會,他們改變了以前政府包辦的做法,將承辦權交給公司,採取完全市場化的做法,結果,政府不僅沒有因承辦奧運會而出現大筆的財政赤字,還讓奧運會第一次成了可以賺錢的盛會。
曾憲平略想了想,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建議我搞招標,讓有實力的文化公司來承辦德山市慶。歐陽佟說,是啊,政府出政策,公司出方案。既節省費用,又博採眾長。就說這費用吧,政府能拿出多少?兩千萬三千萬?估計搞出來的活動,影響力也只不過如此,如果拿出一兩個億,倒是可以冒出一些泡泡。可是,政府有這樣的財力嗎?就算有,用一兩個億來搞市慶,市民會怎麼看政府?會不會罵市委書記市長是敗家子?如果讓企業來搞呢?政府只需要出一部分資金,其餘的資金,由政府出政策,承辦企業自籌。
曾憲平說,這個主意不錯。他又問歐陽佟,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是專為這件事來找我的,並且早已經成竹在胸,是吧?歐陽佟倒也坦然,說,我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確實是為了這件事而來。曾憲平問,與你的利益有關?歐陽佟直言相告,他註冊了一間GG公司,也拍了一些GG,比如林飛GG和芳寶露GG,盡避有一定的社會影響,但公司初辦,目前還在成活期掙扎。他希望承辦德山市慶,讓自己的公司走出死亡地帶。
曾憲平點起一支煙,吸了兩口,顯然在思考。片刻之後,他說,你的方案,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方案,在你面前,我也不隱瞞。如果你不是對這個項目志在必得,我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一下,能不能通過,都不重要。既然你想得到這個項目,又求到我這裡,事情就有些不同了。如果這個方案不能通過,對你沒有什麼意義。但如果要通過,又確實有些困難。歐陽佟不解,問道,這個方案,對於德山市有百利無一害,為什麼難以通過?曾憲平說,兩點,第一,權力,第二,利益。
有關利益,歐陽佟好理解。或許,德山市有人早已經盯住了市慶活動,準備從中撈一筆。但涉及權力,歐陽佟就不是太懂了。曾憲平說,在你看來,市委書記一定擁有絕對權力,說一不二。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權力場是一個平衡場,所謂的絕對權力,就是一種破壞平衡的權力,這種權力,是絕對難以維持的。從這種意義上說,權力制衡是必要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但另一方面,權力制衡,又會給權力的實施製造很多麻煩,甚至發生很多不必要的摩擦。我們開會的時候,常常掛在嘴邊的是,民眾利益大於天,實際上,誰心裡都明白,權力平衡大於天。我倒是覺得,這並沒有錯,權力不能平衡,權力就被顛覆了,連權力都沒有了,你用什麼來考慮民眾利益?
他這樣一說,歐陽佟明白了。權力平衡大於民眾利益,這並不是哪一個國家獨有的現象,而是權力場的根本所在,無論中國還是外國,只要有權力這種東西存在,就一定會形成一個平衡的權力結構。這個結構,更多的時候,是具有破壞性的而不是創造性的。一項決策的確定,並不是因為這項決策有利於民生,而是有利於權力平衡。換句話說,假若不能達到權力平衡,就算再有利於民生的事,也可能無法立案。
曾憲平略想了想,說,我給你出一個主意。歐陽佟說,你說。曾憲平端起酒杯,和歐陽佟碰了一下,然後幹了杯中酒,對他說,我聽說你和王文青的私交不錯,你可以去找一找他。過幾天,我們要開常委會討論市慶的事,如果他能在常委會上提出這個方案,我保證這個方案一路暢通無阻。
歐陽佟意識到,這個話題觸及了權力一個最敏感的區域。曾憲平和王文青之間貌合神離,他是非常清楚的。現在,曾憲平主動提出這個辦法,他一時難以判斷,曾憲平到底是在替他出主意,還是在試探他。他略想了想,說,我聽說文青同志這幾天都排滿了,沒有時間。他故意用到文青同志這種稱呼,不稱呼王市長,是因為曾憲平知道他和王文青的關係不錯,如果用太官方的稱呼,顯得矯情,可能讓曾憲平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很假。如果直接稱呼文青,一來顯得他有點拿大,二來似乎有點表現與文青的私交。曾憲平說,再忙,陪老朋友吃餐飯的時間,還是有吧。歐陽佟還是拿不準曾憲平的態度,又不好太直接,便追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我找一找文青市長?曾憲平說,他中午喜歡睡午覺。明天中午,他陪省里一位領導吃飯,這個飯局不是太重要,估計十二點半最多十二點四十會結束,你可以等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就讓他少睡一次午覺嘛。話說到這種份兒上,說明憲平書記確實是真誠的,歐陽佟便不再繞彎子,對他說,那好,我先和他的秘書聯繫一下,如果近幾天,他有時間見我就算了,如果沒時間,我就明天中午去堵他。曾憲平說,你要注意,不要說這件事和我商量過,就裝著我不知道。歐陽佟說,好,我聽你的。
其實,歐陽佟早已經和王文青約好了,當時不便告訴曾憲平,只好等到第二天中午給他發簡訊,說明約定一事。整個白天,歐陽佟無事可干,便給宗秋媛打了一個電話。
宗秋媛原是二類大學雍州女子學院的大學生,有一次全省大學生搞活動,聘請歐陽佟當評委,宗秋媛恰好負責這次活動的接待工作,兩人因而相識。幾天後,宗秋媛主動給歐陽佟打電話,歐陽佟便順勢約她出來吃飯,吃過飯後,又帶她游雍州河。在雍州河岸的糙地上,他完成了對她的深入探索。事後她說,那是她的第一次,他也搞不清楚她的話是真是假。畢竟那荒郊野外黑燈瞎火,他什麼也看不見,而他又沒有處女體驗。此後兩年,彼此一直保持著來往,說戀愛不像戀愛,說做愛又不像做愛,兩人的關係,始終停留在情人和父女之間。宗秋媛後兩年的生活費,基本是歐陽佟提供的,而作為二類大學的學生,畢業去向是一個大問題,歐陽佟便利用自己的關係,將她安排在了德山政府辦。宗秋媛在這裡工作已經四年,一年前剛剛結婚。這小妮子似乎頗善於討好男人,喬知農對她十分信任,不久前剛剛將她提拔為副科長,政府辦的一些重要活動也都由她負責勾兌。
歐陽佟和宗秋媛的關係,喬知農並不清楚。自從宗秋媛進入政府辦之後,他和她也只是電話聯絡,再沒有見過面,兩人的關係到底是定位在哪裡,歐陽佟心裡也沒底,所以,他沒有用自己的手機,而是用德林大酒店的電話我了宗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