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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如果要搞清楚這一點,大概還需要去德山跑一趟。

    第二天,歐陽佟便獨自去了德山。事前,賈宇革知道他要來,已經替他在德雲大酒店定好了房間。

    賈宇革畢竟親臨一線,對許多事有直觀感受。他說,有些東西,是他的一種感覺,不好在報告中說。他總覺得,劉立華的調查,是針對曾憲平的。歐陽佟暗自驚了一下,自己也有這樣的預感,賈宇革的話,只是讓他的預感得到了一些證實。盡避如此,他還是想知道賈宇革何以會有這種判斷。賈宇革說,他側面打聽了一下劉立華調查的幾個工程,都是曾憲平來了之後上馬的,有人說這是書記工程,也有人說這是民心工程。不管怎麼稱呼,這些工程的背後,有曾憲平的影子。不僅如此,劉立華似乎還在暗中調查某些官員被提拔時,是否存在買官賣官問題。

    聽到這話,歐陽佟心中又是一驚。對於官場,他是很清楚的。任何一位書記,上任後都會幹一件事,就是進行幹部人事調整。每個城市,黨和政,都可能會有些對立,這是權力結構形成的,不以某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何況,書記履新,別說和市政府那邊會有權力上的衝突,就是市委這邊,各位常委以及部長們,也不一定服。所以,新任書記要想站穩腳跟並且有所作為,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將權力結構調整一下。調整權力結構,並不等於就要將自己的親信提上來。絕大多數情況下,這僅僅代表一種權力,有了這種權力,所有需要權力的人,就會向你集中。而如今的官場,都是通過金錢來充當潤滑劑,不管你是否收錢,人家肯定要送。何況,你想高升,一樣要向上送,你不收,哪來的錢送?對於掌握權力的官員來說,通過提拔幹部獲得利潤,是一項大收入。  

    王才新如果授意劉立華調查這件事,那就說明,他有點破釜沉舟的搞法了。曾憲平是市委書記,那可是封疆大吏,就算是要調查他,也輪不到德山市反貪局,那是需要省委上報中紀委,由中紀委批覆之後,再由省紀委下令省反貪局立案偵查,或者直接由中紀委派工作組下來偵查。王才新是不是想通過劉立華搞到一些證據,然後捅到省委去?看來完全如此。劉立華僅僅只是一個常務副局長,王才新是不是許諾他事成之後扶正?那麼華建綱呢?王才新許諾了他什麼?副書記?市長?如果沒有巨大的誘惑,他們大概也不會冒著巨大的危險去幹這件事吧。

    來之前,歐陽佟想過約宗秋媛見面,向她了解一下有關工程的幕後情況。聽了賈宇革的分析之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宗秋媛只是一個小小的副科長,又在政府這邊,對於市委的一些事情,知道得應該不會太詳細。

    從第二天開始,歐陽佟就帶著賈宇革一起去跑,只要是劉立華了解過的項目,他都去看一看,找人談上幾句,了解一下這工程是什麼人承建的。只要知道承建商的名字,只要他是江南省的承建商,想了解相關情況,還是容易的。比如德山行政大廈建築工程,承建商名叫吳利國。這項工程,十年前就立項了,並且早已經動工。可剛動工不久,常務副市長王樂峰被雙規。其主要原因,就在於他主持招標的行政大廈工程。跟隨王樂峰以及這項工程一起倒下的,包括政府辦秘書長、主任、副主任,建設局長、財政局長等。據說,如果深究下去,還有一大批副局級幹部要玉石俱焚,只不過法不責眾,其他一些幹部,只是作了紀律處理。原市委書記,也是勉強幹完一屆後退休,連進入人大的機會都失去了。即使如此,也夠驚世駭俗了。此後,誰都不敢碰這項工程,一停就是幾年。直到曾憲平來德山履新,所乾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這項工程抓起來了。  

    歐陽佟傍駱虹打了一個電話,詢問吳利國的相關情況。果然同在建築界,駱虹對吳利國的了解十分詳細。吳利國是陵江市陵豐縣人,大學學的就是建築,畢業後,因家人的強烈要求,分配回到了陵豐縣交通局,許多年間,他是交通系統唯一的大學生。在局裡混得並不如意,但常常有人請他幫忙搞建築設計。他也因此賺了些錢。後來自己辦起了設計公司又辦建築公司。事業一直發展不是太順,直到曾憲平到陵豐當副縣長,先後將幾項大工程交給他,他才迅速壯大起來。

    第二個項目,是德山的一個安居工程。這是曾憲平來德山後主抓的民心工程,承建商名叫王仁福。歐陽佟傍一名跑房產線的記者打電話,很快了解到了王仁福的相關情況。王仁福是曾憲平擔任陵江市常務副市長期間開始大發的,因為他在陵江市投資開發了一個住宅小區。據說,此前王仁福只是在廣東打工,跟一個大房產開發商做包工頭,這位開發商後來成了富豪榜的人物,王仁福也賺了一些錢,便回到家鄉自己搞起了房地產開發。

    一天時間裡,歐陽佟走訪了幾個建築項目,幾乎每個項目的背後,都能看到曾憲平的影子。

    歐陽佟不是反貪局也不是公安局,他不需要拿到鐵證,僅僅只要捕風捉影。有了這個影子,一切問題都說明了。自己和賈宇革的預感是對的,王才新以及劉立華果然將目標對準了曾憲平。在這些被調查的項目中,曾憲平有沒有問題?有多大問題?這並不是歐陽佟所關注的。他順著王才新或者朱麗依的思路想一想,便摸清了一個大致脈絡。他們都知道,如今的官場,根本就沒有不偷腥的貓。不查不知道,一查跑不掉。只要查證曾憲平哪怕一項貪賄證據,上面有王才新撐著,立案應該沒有問題。屆時,德山市慶項目就有可能受牽連而易主。這很可能就是朱麗依以及王才新的目的所在。  

    當天晚上,歐陽佟獨自留在房間裡想對策。

    對策之一,當然是直接將此事報告給曾憲平。曾憲平還是市委書記,他應該有辦法阻止劉立華的調查。畢竟,劉立華只是反貪局副局長,一個副處級幹部。這種級別的幹部,還上不了省委組織部,市里完全有處置權。

    可是,劉立華並不是獨立的,他既然敢跳出來,肯定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就是說,他接受王才新的這個任務之時,便已經設想過最壞結果,即被曾憲平發現後強行阻止甚至是撤職。他的職務一旦被撤,他反倒沒有了羈絆,無官一身輕,便可能擺出無官一身輕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拼命三郎之勁,公開和曾憲平宣戰。如果曾憲平是乾淨的,自然不怕他宣戰。問題是,曾憲平真的乾淨嗎?萬一不乾淨,這樣斗下去的後果,就很難設想了。尤其上面有華建綱和王才新撐腰的情況下,最終被劉立華掀翻在地的結果,便可能是必然。相反,劉立華還可能因此成為反貪英雄。

    曾憲平不僅不能隨便處理劉立華,更難辦的是,劉立華背後還有華建綱。華建綱是紀委書記、市委常委,市委班子裡,排名第四。對於這一級官員,曾憲平是沒有權力處置的,必須省委召開常委會研究決定。也就是說,就算曾憲平明知身邊安有一顆定時炸彈,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將這枚定時炸彈當好朋友,晚上枕在頸下睡覺,白天抱在懷裡取暖。  

    這是個死局,曾憲平絕對解不開。設身處地為曾憲平想一想,假若他真的有經濟問題,面對這樣的局面,除了鋌而走險,將華建綱和劉立華幹掉,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然而,殺一名反貪局副局長,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何況還有一名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這將會成為驚天大案。這樣的案件,被破獲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麼,還有沒有別的路可走?比如說,自己掌握了王才新的許多證據,這些證據能不能將王才新掀翻?能不能掀翻王才新,不在於這些證據的確鑿與否,而在於王才新在江南省辟場的平衡力。像王才新這樣的人,官位雖高,權力其實已經不大,在整個權力結構中,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也就是平衡。如果說書記省長之間,均需要王才新這一股平衡力量的話,就算他有些差錯,在沒有出現新的平衡力之前,或者說權力平衡沒有出現新的變化之前,誰都不願去打破。當然,歐陽佟也有辦法直接將這一案子捅到中央去。比如通過武蒙,將有關材料交給中紀委,使之成為中央督辦案件。如此一來,王才新肯定完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王才新一旦完蛋,劉立華和華建綱,自然就有兔死狐悲之感,那時,再將有關情況通報給曾憲平,曾憲平要處理這兩隻沒有毛的鴨子,自然就容易得多。

    然而,歐陽佟不得不考慮的是,王才新一倒,受影響最大的,很可能不是朱麗依,而是王禺丹。王禺丹和王才新的關係太特別了,她的父親和王才新是同一個村的,兩人一起長大,一起參加工作,又一起在官場中打拼。王禺丹的丈夫曾是王才新的秘書,後來下海經商,其發跡過程,是否與王才新有關?他們之間,是否有經濟來往?王才新一旦落馬,是否影響到司馬常空?尤其關鍵的是,王才新一直都是王禺丹的官場保護傘,這把傘破了爛了,王禺丹的政治之路,就有可能走到頭了。將來,王禺丹若知道此事是歐陽佟在背後乾的,她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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