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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秋媛接起電話就問哪一位,歐陽佟說,是你的一位老朋友。宗秋媛立即聽出了歐陽佟的聲音,興奮地說,老師,是你嗎?你來德山了?歐陽佟說,是呀。宗秋媛說,你在哪裡?我來看你。歐陽佟將房間號報給她,她說,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二十分鐘不到,宗秋媛來了。歐陽佟將門打開,宗秋媛站在那裡,滿臉都是興奮,叫了一聲老師,歐陽佟輕輕一伸手,抓住她的手,將她往房間裡領,她幾乎跳著跨進來。歐陽佟返身將門關上,再轉過身來時,宗秋媛已經撲向他。他於是伸開雙臂,將她摟在懷裡。她說,老師你真壞,這麼多年了,竟然不來看我。歐陽佟說,我這不是怕你為難嗎?
晚上和王文青的餐敘安排在市郊一家名為德山水鄉的餐廳。這間餐廳占地面積大,主體建築依山而建,而山體下面,則是一彎水塘,約有十幾畝的水面。餐廳分三個檔次,最差一檔是完全建在岸上的,可以聞到水氣,卻看不到水。第二個檔次,一半在岸一半在水,有點像少數民族的吊腳樓,坐在上面吃飯,至少有一半的客人所坐位置臨水。第三個檔次是完全被水包圍。主人在水塘中間選了三個點,每個點打下四根鋼筋水泥樁,再以這四根水泥樁為支撐點,建一座亭子。亭子的底座,是聚乙烯泡沫,具有浮力,泡沫上面,是一個類似於竹排似的底座。亭子便建在底座上面。人們跨上去,發現亭子可以隨著走動的力量晃動,以為這個亭子是沒有固定支撐的。三座亭子,均與岸上竹製的浮橋相連,確實有些村趣。
和市長吃飯當然不能遲到,歐陽佟有意將時間提前了很多,到達之後,離約定時間還有四十分鐘。閒著無事可干,好在這裡依山傍水,風景很好,他便獨自在水塘邊轉悠。不想有一位女士從他身邊走過時,非常注意地看了他幾眼。他也沒有在意,見那人已經走過,便繼續自己的遊覽。不想幾分鐘後,那位女士去而復回,走到他的面前,自我介紹說叫劉艷紅,是德山水鄉的董事長。同時遞上一張名片。歐陽佟略愣了一下,認真看了一眼名片,然後說,劉艷紅?你就是劉艷紅?劉艷紅看歐陽佟的表情,已然明白一切,說,你果然是歐陽佟?我沒看錯。
劉艷紅和歐陽佟是初中同學,當時劉艷紅是班花校花,萬眾矚目。歐陽佟也在心中暗暗喜歡著她,只不過自己家太窮,總是破衣爛衫,因此從未得到劉艷紅一個正眼。初中畢業,歐陽佟成了全鄉唯一考上縣一中的人。第一次回鄉,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劉艷紅跟著一個外鄉來照相的男人跑了。直到幾年前,才又聽說,劉艷紅衣錦還鄉,在市里開餐館。劉艷紅自然知道,同學中,只有歐陽佟地位最高,幾次回到德山,都是市領導作陪,還上了市電視台。剛才兩人碰面時,劉艷紅便覺得面熟,只是不敢相認。離開之後,再認真一想,記起他可能是老同學歐陽佟,又擔心認錯人,才想起拿出名片主動介紹。
老同學於是坐下來聊天。劉艷紅告訴他,當年,她未能考上高中,自知這樣下去,一輩子都別想離開農村,心裡就活動開了。恰好此時,那個照相的來鄉下,她覺得此人一定很有錢,經不起誘惑,就跟那個人跑了。後來,她才知道,那個人並沒有錢,又沒臉回鄉,就乾脆去了深圳。在深圳,她認識了另一個男人,就是她現在的丈夫。兩人在深圳從事餐飲工作,後來自己開餐飲店發了財,便回到德山開了這家店。
晚上的宴會,王文青搞得很正式,上下張羅的是政府辦主任喬知農,陪客的有市廣電局局長顏茗,德山日報總編輯邵懷誠,德平晚報社長朱玉硯。另外還有幾個人,歐陽佟謗本沒有記住姓名。王文青拉著歐陽佟往正席一坐,也不管其他人,便抓起面前的青黃瓜,給了歐陽佟一條,自己拿了一條,猛地咬了一口。
歐陽佟知道,王文青的時間有限,便想儘快引入正題。恰好德山日報正在做市慶十周年專題,他便以此為話題,問邵懷誠,市慶還有一年呢,這麼早就開出市慶專題,會不會到時候沒文章可做了?邵懷誠說,他也有此擔心,可市委宣傳部要這樣搞,他也沒辦法。朱玉硯和王文青的關係最好,又完全不清楚歐陽佟和曾憲平的關係,便表現出不滿,說,什麼市慶,完全是勞民傷財。曾憲平這個人當秘書出身,就是會做錦繡文章。王文青大概覺得這話有些過了,便說,十周年,肯定要舉辦一些慶祝活動,這是沒錯的。關鍵要看怎麼搞,是量力而行,還是打腫臉充胖子。喬知農立即接過話頭,說,我聽那邊的人說,曾憲平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全省第一。歐陽佟立即接過話頭,說,別說全省第一,就是全國第一全世界第一,都沒有問題,關鍵看你有沒有錢。喬知農說,省里的領導就是有水平,一針見血。德山能拿出多少錢來搞市慶?拿出三千萬,全市人民都要勒緊褲腰帶了。喬知農便趁此機會給王文青灌眼藥水,說,到時候,如果公務員發不出工資,人們還不是罵王市長。聽了這話,王文青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歐陽佟抓住了這個機會,說,其實,這件事,也不一定要政府包辦。喬知農說,市慶這種事,政府不包辦,誰辦?電視台辦?顏茗,你們辦得下來嗎?顏茗立即擺手,德山電視台就這點家底,把我們賣了都辦不起。歐陽佟說,可以向社會公開招標呀。市政府只需要拿出部分啟動資金,其餘的資金,由市政府出政策,承辦公司自行解決。
這句話,王文青聽進去了,問歐陽佟,你這個想法不錯,有沒有具體方案?
歐陽佟當然有具體方案,但他不能做得太顯山露水,便說,只是話趕話的時候,我心裡產生的一個想法。王市長如果要具體方案,回頭我可以弄一個。
吃完飯後,王文青說,歐陽台長是省里的領導,我送送他。便坐上了歐陽佟的車。歐陽佟清楚,王文青是想單獨和他談一談招標的事。汽車啟動後,他並不主動提,而是等著王文青開口。王文青果然心裡急,說,你想打德山市慶的主意?歐陽佟也不迂迴,說,我剛剛弄了一家文化傳播公司。王文青又說,剛成立的公司,就想承辦德山市慶?你不怕撐死了?歐陽佟說,我後面有幾個大財團資助。王文青再問,哪幾個大財團?歐陽佟扯大旗當虎皮,說,江南煙糙、南方重機和江南有色。王文青略想了想,說,你一定有了具體方案,說說吧。歐陽佟說,方案沒有,想法倒是有一個,但還不成體系。目前階段,並不一定需要具體方案,方案可以在標書中一起提出來。只要確定一個大方向,接下來的操作,就好辦了。王文青說,如果按你的設想,由公司來承辦,當然解決了市政府的大問題。可你想過沒有,如此一來,就得公開招標,一旦招標,就很難保證你能中標了。歐陽佟說,我有你大老闆在後面撐腰,怕什麼?王文青說,那可不一定,就算是大市長,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何況,市長的權力,根本就不足以遮天。
歐陽佟知道王文青話裡有話,他說,具體步驟,我們可以再商量,現在主要是在市委常委會上確定向社會公開招標承辦權這一方案。王文青說,你這個方案,解決了我的很多難題,我非常贊成。我可以在常委會上提出來,不過,是不是能通過,我不敢保證。你和憲平同志關係不錯,你是不是去做一做他的工作?
歐陽佟並沒有留在德山等結果。承辦權招標這件事,對德山是有利的,只要曾憲平和王文青兩人首肯,方案肯定能夠通過。他現在迫切需要做的事,便是幫王文青想出一個招標方案,這個方案,自然要極大地有利於博億公司和歐陽佟,忙乎了一場卻替他人做嫁衣裳,他是絕對不會幹的。
他之所以急著趕回,還有一個原因,他必須對楊大元採取一些行動。這個想法,是來德山之前就形成的,只是德山的事早就約好了,不能改期,他才將此事向後推了推。從德山駕車返回雍州,一路上,歐陽佟都在琢磨怎樣對付楊大元的事。盡避楊大元此時的做法頗有置他於死地而後快之意,他仍然不想將事情做絕。這與他和楊大元曾經有過的感情無關,僅僅因為他骨子裡的善意。當然,他也不得不考慮對楊大元進行還擊,只要自己決定還擊,就要痛下殺手,不能再給楊大元留下任何機會。
無論是妥協還是還擊,他都必須著手做一件事,那就是徹底了解楊大元的動向,以便知己知彼,確定打擊方向。
歐陽佟想到了自己的朋友賈宇革,他或許能替自己辦這件事。想到這一點,歐陽佟立即拿起手機翻找,卻發現手機上沒有賈宇革的電話。歐陽佟又打給公安廳一個朋友,問到了賈宇革的號碼。歐陽佟約賈宇革晚上一起吃飯,賈宇革說,晚上恐怕不行,約了一位領導。歐陽佟說,那麼,晚上一起去喜來登三十八樓喝茶?賈宇革說,那行,不過,可能要晚一些。歐陽佟說,晚一些就晚一些,反正吃過晚飯後,我就去三十八樓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