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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先生不信,那是自然的,連主考大人都不知道,何況是別人呢?”說著,賈士芳從酒罈子裡倒出三碗酒來,一碗交給蔣文魁,一碗自己端著,卻把另一碗遞到李紱手裡說:“儒家向有為尊者諱的經義,以你的地位來說,我怎能說破了你的真相?咱們隨便玩一下吧,請看我手中的罈子,裡面有酒嗎?”

    “有!”

    賈士芳突然用一隻手伸進壇底,把那個帶著花釉的罈子翻了個底朝天!他問李紱:“現在您再看,這酒還有沒有了?”

    李紱驚異得聲音都變了:“啊!沒有了,罈子都翻過來了,怎麼還會有酒?”

    “那麼,就請您親自驗證。”說著,把酒罈子往外一傾,那翻著的罈子里竟然流出了琥珀色的黃酒,濃烈的酒香撲鼻沁心。

    李紱看得呆住了:“不可思議,簡直是不可思議……”

    “哦,這沒有什麼講不通的道理。你是儒家,儒者講的是以文道治人。可是,你應當知道,大千世界萬流百川,哪一條不要流到海里?董仲舒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孔子才成為百王之師,這難道不是史實嗎?若論刑法文明,治理亂世,也確實只有儒家才能擔起這個重任。但大道如同宇宙,周流萬世。它高聳入於九天,淵深猶如四海,又豈是一種學術可以包羅起來的呢?”  

    一席話說得李紱心服口服:“先生真是道德高深之人,今日學生我大開眼界!”他想起雍正要他尋訪異能之士的事,莫非上天真地給了我這個機緣?但這些話又不便明言,便欠身說道:“以先生之能,也用不著我多說什麼了。在下叫木子紱,家住京都四牌樓。請問鶴駕是在白雲觀安置的嗎?改日我定當薰沐拜訪。”

    賈士芳一臉古怪地說:“足下可要多多保重啊!我觀你印堂晦暗,恐怕要有點小厄,但有驚無傷。只要你修德養性,韜晦自愛,莫問世事,災難也就可以自行消除。百日內切記不要出門,否則大禍將不旋踵而至!”說完這些,他轉身向著大家,“原來說好了要請蔣居士吃酒的,不想卻玩了半天的把戲,連菜都放涼了。明天請各位到白雲觀來,有病的看病,問功名的請免開尊口。來來來,蔣居士,咱們先干一杯!”

    李紱退出人群,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百日內不要出門”,對他這位即將上任的總督來說,是絕對辦不到的;那麼他就只好等著那“不旋踵而至”的大禍了,這話是什麼意思?皇上正寵信著自己,而且寵信的程度也不亞于田文鏡;自己從沒辦過什麼錯事,還有湖廣百姓萬人聯名叩闕保著;既沒有私仇,又沒有隱私,這“禍”又從何而來呢?想來想去的,他苦笑一聲對自己說:哦,原來我竟然相信了江湖術士的花言巧語!  

    恰巧,那兩個小廝也回來了,李紱問:“你們倆是誰去見的張中堂?”

    一個孩子忙上前來答道:“是我去的。中堂大人那裡客人多得很,都在那裡坐著等中堂接見。我一說是從您這兒去的,中堂就立刻把我叫進去了。”他說著臉上帶出笑容,好像得了彩頭似的,“屋子裡的人真多呀!有誠親王和莊親王兩位老千歲,還有幾個官員,大概是善撲營和內務府的,奴才一個也不認識。張中堂問了我們一路上的情景後說,原想今晚就見見的,只是你們大人走了一天路,怕是累了。他說請您明天先到上書房去,他有話交代。完了後,您再請見皇上。就這些,他老人家說完,就讓我先回來了。”

    李紱說:“老師已年過花甲,還這樣地勤勞王事,我怎麼能在此閒坐呢?快去找轎夫,我這就去張相府!”

    李紱是張廷玉的門生,平日裡常來走動,相府的人都與他很熟了。他一到,就有一個管家迎了出來笑著說:“我們相爺可真成神仙了!他料定,你一得到信就會立馬趕來的,所以,把客房裡候見的人全都攆走了。相爺吩咐說,大人一到,讓奴才馬上領您到書房去,不要再通稟了。”  

    李紱笑著塞給他一塊銀子,又問,“老師身子好嗎?他還是四更起身?聽說梅大公子放了濟南知府,為什麼不留他在直隸呢?”

    “哪!萬歲爺說,我家相爺老了,留他在身邊,好時時照應一些。可是,相爺卻堅辭不受。他說,只要自己為相一天,就不能留子弟們在京師附近作官。還說,李大人您現在當了直隸總督,是他的學生,家裡人更得避嫌。”說話間,已經到了書房門口,那管家說:“到了,我不能隨便進去,請李大人自便吧。”

    李紱彈彈衣服,正要報名,就聽張廷玉在房子裡說:“是李紱嗎?你自己進來就是了。這是在我家裡,用不著那麼多的規矩。”

    李紱答應著走進房裡,果然見允祉、允祿兩位王爺坐在客位上,都穿著朝服,戴著金冠;屋子裡坐著的其他人,也個個都是正襟危坐,好像剛剛退朝下來,連家都沒來及回似的。他向上看了一眼,見在座的有豐臺大營提督,九門提督,還有內務府的俞鴻圖等一班人。李紱與他們一一招呼過了,才在旁邊一個座位上坐下。

    十六王爺允祿看著他說:“李紱呀,你一到,京師各武備衙門的主官就算到齊了。我們是下午在宮裡見到皇上的,怡親王允祥已經病得不能理事了,晚間皇上還得去瞧他。今晚是兩個頭都在議:一頭是八爺廉親王那裡,幾個旗主在聽八哥布置旗務整頓的事;一頭是我們這裡,議的其實是一碼子事,也是旗務整頓。李紱你剛才沒到,我怕你不明白,所以我先說明一下。我們這樣做,並不是要為難這些王爺,而是要幫他們有條理地辦好差使。”  

    李紱知道,這位十六爺,在康熙皇帝的二十多個兒子中排行十六。他碩身玉立,一表堂堂,為人也十分忠厚樸訥。只是小時候因為頂撞了太子,被大千歲打了一記耳光,落了個耳背的毛病。所以,他很少在朝廷中露臉,只管迎送外藩,和管著內務府。他這番話雖然是針對李紱說的,但說得有點語無倫次,倒讓李紱聽得稀里糊塗。

    三王爺允祉見李紱臉上一片茫然,便忙著插言解釋:“十六爺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整頓旗務本來就是個扎手的差使。朝廷準備削減旗務開支,讓旗人們自食其力,在京各王府旗營里有好幾萬人,怕萬一出了亂子,八爺才讓旗主們進京的。他們那邊會商的是整頓細務,我們這邊則要嚴密關防督察,防著有小人們惹是生非。張相今晚請大家來,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李紱原來對於八王允禩並無好感,他對八爺的尊敬,也只是盡大臣的本份。“整頓旗務”的事,他早就聽說了,因為與自己不沾邊,所以沒有往心裡去,可是,今天晚上聽了三王爺的話,他才覺得,這不只是要旗人去種田的小事。而且這件事情,還連帶著八爺和皇上二十年的黨爭,就更加不可輕視了。一想到潞河驛那邊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的情景,他只覺得渾身打顫。他站起來躬身說道:“二位王爺的訓示,臣已經明白。臣是漢人,對這裡面的情景並不清楚。王爺和相爺有什麼吩咐,只管派臣去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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