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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曆卻已經想好了,他看著程榮青說:“此仇豈有不報之理,但卻不能這樣做。貴縣就報上一個‘匪首諢號黑無常者,被鄉民誅殺’,也就是了。”

    程榮青直到這時才明白,四爺並不想張揚自己遇難的事。這樣一來,匪首被殺,匪眾全殲,不全是縣裡的功勞嗎?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個餡餅,正砸在自己頭上,便喏喏連聲地退了下去。弘曆命令邢建業,“把那個黑無常帶到這裡來!”

    弘曆回到房子裡,見王老五一家都垂手在侍立著,便笑了笑說:“快不要這樣。現在我們彼此都知道了身份,也就多了些形跡;可你們是主人,我是客,這不又擺平了嗎?”

    王氏上前福了兩福說:“王爺,話可不能這樣說。您不但救了我們全家,就連這槐樹屯裡的鄉親,有一多半也是您救出來的人哪!所以,您不但是貴人,也還是我們的恩人。”

    杏兒不言不語地走上來,端來了一盤削好皮幾的甜瓜。她小聲地對弘曆說:“這是我剛在井裡冰過的,涼著呢!爺,您就趁這涼勁兒吃了吧。”

    弘曆拿起來咬了一口,果然是沁涼香甜。他高興地撫著杏兒的髮辮說:“好丫頭,你娘太疼你了,不然的話,跟我上北京去,要不了幾年就出息了。”  

    王氏連忙接口說:“爺,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們全家都在想著這一天呢!痴妮子,爺要收你去北京享福,還不快點兒磕頭?”

    杏兒連忙趴在地上,磕了無數個頭,起身就把弘曆換下的衣服全都抱走了。

    邢建業把黑無常帶了進來,王家的人見此情景,也忙退了出去。劉統勛見弘曆給他遞了個眼色,便坐了下來問道:“黑無常,你知道今天犯了什麼罪嗎?”

    那黑無常卻不屑地一笑說,”我知道,不就是殺頭的罪嘛。說實話,從走黑道的那一天起,我就時時準備著這一天。呸!他奶奶的,二十年後……”

    “又是一條好漢,是嗎?”劉統勛搶過話頭說:“可惜呀,你的罪不是一般的殺人越貨,也不是一刀就能逃過去的。你是謀害,而且謀害的是當今萬歲駕前的皇子四阿哥、寶親王爺!你自己掂量掂量,能逃過一剮嗎?”

    黑無常驚呆了。他向上邊看了一眼,只見弘曆穿戴得整整齊齊,手搖摺扇,正對著自己微微地點頭,他那清華的神韻中帶著威嚴,也帶著龍子鳳孫的高貴。黑無常愣怔了一刻才說:“事情既然已經做出來,再說什麼也全都晚了,我認命就是。”  

    弘曆卻突然在一旁插了一句:“黑無常,聽說你是出了名的採花大盜,是嗎?”

    黑無常急了:“誰說的?你叫那兔崽子站出來,我和他對證!我黑無常殺過官,也劫過鹽船,但是我從來就不糟蹋女人!凡是黑道上的人,誰都知道我的性子。要不然,我也不敢去赴端木家的筵席!從小的時候起,爹爹就教我說,做強盜是天作孽,而玩女人則是自作孽。別看我在黑道上混,可我們也有自己的規矩。不信,你只管去查,查到一宗,就剁碎了我餵狗!”

    弘曆聽他說得真切,便有意地渲染說:“其實,人犯了罪,是殺頭,是凌遲碎剮,都算不了什麼酷刑。明朝時jian宦魏忠賢當國,動不動就把人剝了皮去。劉統勛,你知道是怎麼剝的嗎?”

    劉統勛一邊琢磨著弘曆話里的意思一邊說:“奴才知道,明朝是有剝皮酷刑的。先把人殺死,再從容地剝皮,然後揎糙,風乾。”

    秦鳳梧卻說:“那是平常人幹的。魏忠賢可不是這樣,他是活著剝皮的。行刑時,先用熱瀝青澆灌全身,再用涼水一激,就能一塊塊地剝下來。皮雖然剝掉了,可還能再活十二個時辰呢!”  

    聽他們說得這樣可怕,連躲在裡屋的嫣紅姐妹,都聽得心驚肉跳。黑無常的臉色馬上就變得雪白,他低著頭看著地下,可兩條腿卻不由得籟籟發抖,只是強自鎮定著一聲不響。

    弘曆說:“佛說:世上有不可救之心,卻無不可救之人。你不肯自作孽,就還有一點兒人性。”他看著已經被打掉銳氣的黑無常又說,“我很賞識你不肯採花這一條,打算給你一條生路,你以為怎樣?”

    黑無常聽這話音,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他突然翻身拜倒,失聲痛哭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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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四回收響馬為的圖大計作假戲誰見也心驚

    弘曆只用了幾句話便說服了黑無常,使得他跪地叩首,淚流滿面地說:“王爺這麼說,黑無常就是再沒良心,還能聽不出來爺的好意,品不出來爺的心田嗎?說句老實話,人但凡有一線生機、也不肯走了黑道,我也是讓人逼的呀!康熙四十五年山東豐收,可東家卻要收佃。一言不合,就打死了我兄弟,又賣掉了我侄女!我當時還年輕,火氣也旺,一怒之下,就燒了他的全家,投奔了龜頂山寨。先當了二年的小嘍羅,又熬上了個二等頭目。可前頭的大寨主,卻是個採花yín賊。他常常強搶良家婦女,在寨里聚眾宣yín,完了事又把這些本來就沒臉見人的女子,送到她們家鄉去示眾要挾。我多次規勸他,他還總是恥笑我說:“咱們幹的就是這一行,想熬出個正果,你怎麼不去出家當和尚呢?”有一次我們為此大吵了起來,我就與他火併了。多虧弟兄們瞧得起,我殺掉他後,自己就坐上了龜頂寨的第一把交椅。表面上看,我們幹的是殺富濟貧的勾當,可那卻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也同樣是在作孽呀……”他說著,說著,觸動了良心,也勾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竟不顧一切地趴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劉統勛看見時機到了,便溫言地問道:“那龜頂山離這裡往返七百多里,你怎麼敢來到這裡劫票?你也幹得忒大膽了些吧?”

    黑無常擦了擦眼淚說:“我自從當了龜頂山的首領之後,就對弟兄們訂下了規矩,只取不義之財,而不能傷害無辜。跑了的那個鐵頭蚊,他爹在世時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五六天前,他跑去找我,說有一路鏢油水大得很。那人身上帶著十多萬銀子不說,鏢主的仇人情願出五十萬銀子買他的人頭。他已經聯絡好了幾路人馬,大家都願意吃了這塊肥肉。說好了,誰能最先得手,可得三十萬,其餘的有福同享,共分剩下的那二十萬。唉,也是我錢迷心竅,就跟著下山了……”

    “那願出五十萬銀子的人是誰?他的仇人又是什麼人呢?”

    “回老爺,小的全都不知道。”

    “嗯?!”

    黑無常急急地分辯說:“老爺,我說的全是真話呀!我曾問過鐵頭蚊,他說也沒有見過那個人,只說那人的來頭和仇家都大得讓人不敢說。這邊的各路人馬都由一個道士主持,還有一個滿口京腔、說話像鴨子叫似的老公,叫……哦,對對對,叫潘世貴,好像是京裡頭哪個王府里被革掉的太監。我們這一股要把守的,是從開封到延津這一路,限期今晚之前一定要趕到。別的……我可真說不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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