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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墨林說,“回張中堂,我奉旨去南京辦差,今晚剛剛回來。一回來,就聽說了太后薨逝的事,所以就急急地趕了進來,還想向您報告此行的一些事情。今夜在這裡守值的是那位叫做那蘇的章京,可他被隆科多傳去有半個多時辰了,卻一直沒回來。我見這裡沒人,才守在軍機處的。中堂,軍機處這地方,怎麼能說走就走,也不留個看門的呢?”

    劉墨林說的事,也正是張廷玉要追究的事,可他當了這麼多年宰相了,心裡的事再多,也從來不在臉上透出來。他吩咐劉墨林:“你去兩江辦差的事,回頭給我寫個節略,我抽空看看再說。太后的事一出來,我都忙得腳不點地了,哪還顧得了別的。哎,你在這裡看沒有看見有年羹堯的軍報,萬歲等著要呢。”

    劉墨林連忙打開大柜子取出案捲來,一份一份地查了一遍:“中堂,這裡沒有啊!不過,像這些軍情急報什麼的,有時十三爺和十四爺總是隨身帶著,您去問問他們不就知道了。”

    張廷玉抬腳就走,可是,又回來了:“外邊進來了摺子,總該有底檔吧?你幫我查查,要有,看看是誰取走了?”

    劉墨林把手一攤:“中堂,底檔都鎖在那邊柜子里,那蘇帶走了鑰匙,我打不開。咳,他正在當值,怎能總不回來,您稍坐一下,他就來了。”  

    張廷玉心裡這個急呀!他是太后大喪的總管,裡面有多少事等著他去料理啊,他能在這裡閒坐嗎?可是現在他急也沒用,便只好坐了下來,端過劉墨林給他倒的茶了喝了一口,鎮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問:“哎,對了。劉墨林,你去看了蘇舜卿嗎?最近你們的事進行得怎樣了?”

    劉墨林苦著臉說:“謝中堂關心,可是,我們的事卻越辦越難了。萬歲爺一道聖旨頒下,她倒是可以脫籍了,可是,我還得有銀子去贖她呀。這不,眼下就正和徐駿徐大公子叫著勁哪。那老鴇認錢不認人,我出三千,徐駿就出五千,我好不容易借到了五千,姓徐的又漲到了八千,現在他又出一萬了!我一個窮書生,怎麼敢和他這位花花公子比富呢?今天我回來後去見了舜卿,她身子比我走時大不一樣了,見到了我,她一個勁地哭,說她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我聽了心裡很難過,可是,又無力安慰她。唉……”

    看著劉墨林心事沉重的樣子,張廷玉又想起他死去的兒子來。兒子也是愛上了一位青樓jì女,並且是在父親的逼迫下夭亡的。想想兒子,再看看劉墨林現在的遭遇,他覺得十分同情,便說:“我告訴你一個消息,略等一下,大概有三、四千銀子就可以把這事辦成。”劉墨林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聽張廷玉繼續說下去,“五天前,我和萬歲說起徐乾學欠了國庫銀子的事,我問,看在他是先朝老臣的面子上,可否減免一些?十萬銀子他是拿不出來的。萬歲當時就氣憤地說,哼,不怕欠債的精窮,就怕討債的英雄!徐乾學原來黨附明珠,現在他的兒子徐駿又黨附明珠的兒子揆敘,狗父犬子,狼狽為jian,斷不能讓他們虧空一兩銀子!墨林,你可以把皇上這話悄悄地告訴舜卿,叫她把心放寬,很快就有消息了。實在有難處時,你再和我說一聲,我不會看著不管的。”  

    劉墨林感激地對張廷玉說:“中堂,我和舜卿在這裡先謝謝您了。有您這句話,舜卿會好起來的。哎,對了,我正要向您報告一件事。今天我回到京城,就聽到了一些謠言。有人說萬歲爺登基時就時辰不正,硬是後來給‘(擁)雍正’了,這就違了天意。還有人說,今年正月里天就打雷,這不是個好兆。年羹堯昔日就和阿哥們交好,如今要帶兵殺回京城了。從舜卿那裡出來後,又在街上聽說,早年流傳的命相書《黃孽歌》又出世了,那上面有句話說:‘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戰場’,雍正年間正該著天下大亂。我聽了有點心慌,就去找了范時捷,據老范說,年某在西疆拔扈得很,他倒聽人說,年已經兵敗自殺了……”

    說者無心,而聽者有意!張廷玉早就知道了外面的謠言很盛,可是,說年羹堯兵敗自殺這還是頭一次。聯想到剛才雍正皇上急著要他去查問軍報的事,就更加覺得有些不妙。他攔住了劉墨林的話頭說:“別說這些閒話了,快去看看那蘇這狗奴才到哪裡去了,快叫他回來把軍報的底檔找來給我!”說話間,他的臉色已變得十分可怕。

    劉墨林見張廷玉臉色不善,不敢多問,出門就走,卻正與那蘇撞了個滿懷,那蘇一見張廷玉也在這裡就忙說:“中堂,剛才我是被隆大人叫去了。他向我要調兵的符信,我說,那得請示十二爺和十四爺。他不聽,和我糾纏了好半天,我怎麼說都不行。只好與乾清宮的侍衛們說了一大車好話,才放我進去。我把調用兵符的事對十四爺說了,也順便取出了十四爺借看的奏摺和軍報。”  

    張廷玉斷喝一聲:“少羅嗦,摺子呢?”

    那蘇連忙取出遞了過去,張廷玉拿過來一看,裡面果然有年羹堯的奏摺,密封完好,尚未拆閱。他夾上奏摺,轉身便走。那蘇從後面趕上來問:“張中堂,隆大人要調兵符的事……”

    “不行,誰也不准調用!”

    “隆中堂要是……”

    “你叫他來找我說話!”

    那蘇還要再說,張廷玉已經走遠了。

    張廷玉來到康壽宮時,皇上去慈寧宮哭靈尚未回來。外面大雪沙沙落下的聲音和慈寧宮那邊驚天動地的哭喊聲響成一片,張廷玉獨自坐在那裡,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奏摺,心情分外緊張。這件用黃綾封面的奏摺外面,清晰地寫著一行小字:

    撫遠大將軍年羹堯謹奏

    六百里加急密勿

    按說,他是宰相,是處理太后喪事的全權大臣,是可以拆開奏摺來看的。可是,他一向處事謹慎,從不越權。既然奏摺上註明了“密”字,又註明了“勿”字,那就是說,除了皇上,或者皇上已有旨令,別人是萬萬不能拆看的。所以他還是忍住了急於知道真相的衝動,去猜想奏摺里會寫了些什麼,是報喜還是報憂?是捷報還是凶報?是為年岳二人的不和,還是別的什麼?突然,他想起這份奏摺是剛剛在十四爺允禵那裡要過來的,十四爺為什麼要在身上帶著這份奏摺呢?是因為今日太后薨逝,只顧了悲慟忘記了?還是十四爺有意地要藏匿這份重要的軍報?還有,隆科多為什麼急急忙忙地索要兵符?按理,他隆科多本來就管著兵符印信的,京師布防和九城的禁衛調動,也是他職權範圍的事,只需在使用之前先和十三爺、十四爺打個招呼就行了。可是,他今天越過這二位王爺,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  

    “遷玉。”

    張廷玉沒有作聲。

    “廷玉,你在想什麼呢?”

    張廷玉一個機靈跳起,原來皇上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他連忙叩下頭去:“皇上,請恕臣走了神,竟沒瞧見主上……這,哦,這是年羹堯的軍報,臣要過來了,請皇上親自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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