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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祉說:“這恐怕不行,我們都帶著旨意呢!”

    弘晝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哎呀,這場面下怎麼能宣旨呢?又不好讓他們迴避。這樣吧,就湊著這現成的香案,請三伯把詔書賜給侄兒跪著讀讀,成嗎?”

    允祉又氣又恨,可又拿這個活寶沒有一點辦法。想了想,只好說:“那好吧。”說著將詔書遞給了弘晝。

    弘晝跪在地上,接過詔書來仔細地讀了一遍,叩頭說道:“兒臣遵旨。”

    弘時急忙說:“那好,你既然是遵旨了,就快點兒和我們一齊走吧。叫家人們趕快把這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拿走,和尚道士們也都讓他們回去!”

    弘晝又是作揖又是笑地說:“別忙,別忙。阿其那又沒有長著翅膀,他能飛到哪裡去?再說,聖旨上也沒寫著讓我們‘即刻查辦,不得延誤’嘛。如今我的性命事大,可不能不小心。伯伯、叔叔和哥哥好歹也得給我這個面子,況且,我也不是不知道,這裡頭能通融的地方多著呢!等我把自己發送了,改天我一走跟著你們去好嗎?我這人一向是說到做到,不去我是這個……”說著,他五指伸開,比了一個烏龜。  

    允祉在眾王爺中,是學問最大的。他看著這個侄兒油腔滑調卻又彬彬有禮的樣子,既覺得可笑,又沒有一點法子可想。弘時卻覺得似乎是受到輕蔑一樣,他沉住臉對管家王保兒說:“你們家五爺現在已經奉旨辦差了,你去叫這裡的人全都散了吧。”

    “扎!”王保兒嘴上答應著,卻並不行動。他一呵腰問道:“我們爺還叫了一班戲子哪!請爺示下,撤還是不撤?”

    弘時想都沒想就說:“撤!”

    “是,三爺。”那王保兒頭也不抬地又問:“幾位老王妃,連誠親王太妃娘娘、莊親王福晉、怡親王側福晉都說要來看戲的,請爺示下……”

    弘時一聽說還有這麼多的宮眷,還全都是上一輩兒的,他心裡拿不定主意了,想了想才說:“這樣,你派人到各位娘娘那裡送個信,說今天的戲文不演了,請她們明晚再來看戲吧。”

    “是,三爺。”王保兒還是那一套,“這府里前後院還養著上千籠的鳥呢。既然戲改到明天了,那鳥也得挪挪地方。有幾種鳥脾氣大著哪,很不好侍候的。奴才叫後院裡的劉老頭來管這事兒,不知爺可准許。他可是個老行家了,侍候鳥沒有他可不行!”  

    此刻,連允祉和允祿都聽出來了,王保兒這是在耍弄弘時的。尤其是聽說有的鳥脾氣大,更覺得可笑。可是,弘時還是沒有醒過勁兒來,他不耐煩地說:“這些小事,還用得著問我嗎?你度量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

    王保兒這會兒卻認真了:“哎,那怎麼能行?這些鳥都是我們爺的命根子!奴才還得請示三爺,給鳥配食的是我家四福晉,她配好的鳥食只夠一天吃的。四福晉被城東的三舅爺家接回去了,就連四福晉家的老太太和姑太太,全都去了三舅太太那裡,鳥食庫房的鑰匙又是四福晉親自拿著。請三爺示下,奴才是去接四福晉回來,還是去把鑰匙要回來呢?”

    弘時簡直被他這像繞口令一樣的話鬧得不知所措了。他怔怔地問:“你說的這些全都是瑣碎的家務事,我為什麼要管?”

    “回三爺的話,奴才也不知道。”

    “你,你你你?!”弘時這才意識到是中了王保兒的jian計了。他的臉一下子就漲得血一樣紅,他渾身亂戰地說:“你,你竟敢戲弄主子!誰教你這樣和爺說話的?”

    王保兒恭謹的低下頭來說:“三爺,您老千萬別生這麼大的氣。奴才豈敢生了對三爺不敬的心,這不全是話趕話地趕出來的嗎?其實,奴才也知道,衝著爺最後說的這話,奴才就該磕頭謝罪的。可是,我們五爺有規矩,不准磕頭敷衍,而只能明白回話。這不,爺果然是誤會了……”  

    弘晝見哥哥氣得赤紅暴臉的,覺得也不能再這樣僵著了,便親自出面把王保兒喝退,這才對允祉他們說:“二位伯伯叔叔,三哥,你們不知道,這個王保兒又皮又倔,他前生是一條驢,你們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今天我實在是對不住,因為賈神仙給我起的課,他說叫我十天之內不准出門。哪怕只出去一步呢,就要有血光之災,今天剛好是第二天。這事你們也別犯愁,被抄的是三家,你們剛好正是三個人。要是你們能等,咱們就改天再去;要是不能等呢,就只管分頭去辦差。反正我也向皇上寫了密摺奏明了,該得個什麼罪名,全是我命中注定的。生死事大,辦差事小,你說是不是三哥?”

    弘時的臉上氣得發青,他一直認為弘晝不愛過問政事,更不愛辦差,是因為也和自己一樣地忌妒四弟。因為四弟不但爵位高,而且是處處事事都占著先。今天他可真是領教了這位老弟的厲害了,他竟是一塊撕不爛也嚼不動的牛皮糖!他冷笑一聲對弘晝說:“你自己相信那賊道士的胡說八道,在家裡烏煙瘴氣地裝死人,耍賴皮,還要再攀上別人嗎?三伯伯和十六叔在你這裡耽誤的時間夠多了,你趕快跟著我們辦差去!”說完,他回頭就走。

    弘晝還是十分鎮靜,他既不生氣,也不發火,一個長揖拜了下去,親自送他們來到門口,卻突然在門洞中站住了腳,吩咐一聲:“羅鑄康你們幾個有職份的奴才,替你主子送送兩位王爺和三爺。三伯,十六叔,好三哥,咱們改日見!”說完也不等他們答應,竟自轉過身去干他的“正經”事了。

    弘時他們剛出門,就聽裡面的小嗩吶又重新響了起來。不過,這次不吹那個《小寡婦上墳》了,又換了一首歡快的曲子,一首怪腔怪調的《小放牛》。

    坐在大轎里的弘時,開始時十分生氣,但想了想卻很快地又平靜下來了。他仔細地琢磨過來又琢磨過去,弘晝所以要這樣做,焉知他不是在表明心跡?焉知他不是心懷著對弘曆的不滿?焉知他不是在表明自己永遠不覬覦這個帝位,而只想當個什麼事也不問的皇阿哥?要是自己也站在他這個位子上會怎樣做呢?上面有兩個哥哥,自己既然與帝位無關,操那麼多的閒心幹嘛呢?想想八叔如今的下場,誰不心寒?但自己又和別人不大一樣,因為自己早就在做著手腳了,他也是有抱負的人哪!年羹堯和隆科多倒台時,自己就趁機收羅了原來他們的手下。再看看弘曆,這哥倆還正在鬥著心眼,他也不一定就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他知道,弘曆曾在父皇面前告過自己的小狀,說:“三哥收門人太多,也太濫。作為皇阿哥,金尊玉貴,又是春華正茂的時候,不宜結交外臣太多。”張廷璐科場的案子一出來,弘曆也找過幾個當事人詢問。他分明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卻不明著說出來,更沒有一言的規勸,甚至在雍正面前也一字不提。弘曆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呢?難道他是在留著一手,要等到最後對證時才和盤托出嗎?但反過來又一想,也不見得。弘曆雖然早就封了親王,可在父皇面前也並不是多麼得寵。有一次在韻松軒議事,說到了田文鏡,弘曆就告了他的狀,說他是“急功近利,亂報祥瑞”。父皇當場就搶白他,說:“當今之世,只說空話而不辦實事的人太多了。你得好好下去看看,當官的是怎麼當的,大業主和小業主又是如何的不同。學問是幹事干出來的,不要只是停留在你們讀過的幾本書上!”這次父皇讓自己坐鎮北京,而讓弘曆出京辦差,誰能說他老人家不是別有深意呢?要是錯過了這個好機會,那才是傻蛋一個呢……他正在轎子裡胡思亂想,就聽轎外一個太監稟道:“三爺,阿其那府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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