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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鏡一想,這罷考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呀!人家別的地方不罷考,怎麼你河南偏偏出了這種事情呢?便退讓一步說:“那好吧,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我還是要把話說到前頭,今在這裡帶頭鬧事的,一個叫秦鳳梧,另一個叫張熙,你斷斷不能讓他們兩個漏網。”說完他便拂袖而去。
田文鏡懷著一肚子的氣回到衙里,一翻邸報,上面又全都是對自己的指責。他真想罵娘,可是,又一看,皇上竟然還有批示,要自己‘明白回奏’,他可真是傻眼了。師爺畢鎮遠笑著在一旁說:“東翁,你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您瞧這邸報上明明寫著,皇上已去了奉天,三阿哥弘時又晉升了盛郡王,怡親王允祥因病辭去了所有職務,皇上原來想讓塞思黑來河南的事也被你辭掉了,這些都是對你有利的事啊!至於那些指責你的奏摺,要讓我看,全都不值一駁。”
田文鏡眼睛一亮:“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東翁,據在下看來,所有這些奏摺,都沒有抓住你的要害。你完全用不著害怕,也一概不要辯白,只寫一個謝罪的摺子就什麼也不需要說了。你可以這樣說,因為自己報效皇上心切,做事過猛,因此才得罪了讀書人,使得他們鳴鼓而攻之。其實自己的本心,是敬重讀書人的。你還要特別在辯折里提上一句,自己是怕這些個讀書人借科舉之名結黨營私,才對他們求之過苛的。現在自己知道錯了,本來是恨鐵不成鋼,哪知卻得罪了這些孔孟之徒。總之,是一片好心,卻犯了過錯。東翁,你以為這樣說行嗎?”
田文鏡知道,這確實是一篇絕妙透頂的翻案文章!因為它正迎合了雍正皇上痛恨結黨營私的需要,也就不顯山不露水地推掉了河南士子罷考的責任,還把那些彈劾自己的奏摺,全部駁倒了,不過,田文鏡還知道,在彈劾他的摺子中,明顯的有一件是出自李紱之手。自己這樣一干,無疑的就把李紱推向了絕路。自己雖和李紱政見不同,但畢竟是共過患難的。他能這麼做嗎?而且,如果出現了這種情形,國人們會不會罵他田某人下手太毒了呢?
就在這時,衙役頭兒李宏升來報說:“制台大人,秀才們已經散了。”
“那兩個帶頭鬧事的抓到沒有?”
“回大人,學台衙門沒有抓人。”
田文鏡拍案而起說:“這還了得!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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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回息風波書生自投案急渡河王子上賊船
田文鏡氣鼓鼓地來到驛館,驛丞連忙跑過來說:“大人,您來得正好,王爺這兒正傳命說要派人去請您呢。”
田文鏡來到弘曆門前,正要報名,就聽弘曆在裡邊笑著說:“是田文鏡嗎?進來吧。我們今天一直都在一起,鬧那些個虛套子幹什麼呢?”
田文鏡走進來時,果然見張興仁和柯英都在這裡。三個人互相瞪了一眼,卻誰都沒有說話。弘曆吩咐一聲:“文鏡,你也坐下吧。河南的事情,你是事主,不管怎麼樣,總還得你發話才能作數。你們幾個在見識上可以有所不同,但卻不能這樣生分。一個省和一個國同樣,將相不和,子弟離心,哪能治理得好呢?你說我這話對也不對?”
田文鏡心裡有底兒,他已經寫了辯折告上去了,此刻就用不著和他們動肝火。他乾笑一聲說:“四爺傳我來,是為了士子們罷考的事吧?我也是剛從學台衙門那裡過來。秀才們要鬧事,沖的也不是我一人,好歹我們還是在同一條船上嘛。”
張興仁立刻反唇相譏:“我從來也沒說要和田大人鬧意氣啊!我來河南不久,學台又是個清水衙門,我怎麼敢輕易地得罪總督大人呢?河南的文氣本來就不盛,別說鼎甲了,多年來連個二甲的進士都沒出過。文人秀士們有看法,聽聽又有什麼壞處呢?
柯英氣憤地說:“我就想不通,難道不弄這個縉紳一齊當差,河南就不過日子了?”
弘曆皺著眉頭說:“縉紳一體當差,是皇上的旨意,請你注意些!”
柯英卻不服氣:“我不敢說皇上的不對。可聖旨上也說,讓各省審時度勢,自己掌握嘛。河南這樣的窮地方,已經攤丁入畝了,就是免去‘當差’這一條,也不過是仨核桃倆棗的事,至於鬧得這樣雞飛狗跳牆的嗎?”
田文鏡一聽他們的話音就明白了,原來四爺也和他倆不一致啊,這就好辦了。他和解地說:“這次秀才們鬧事,來勢不小啊!下瞞不了百姓,上也欺不過皇上。本來應該一體擒拿的,我退一步,只捉拿為首的兩人。不知張兄把秦鳳梧和張熙二人捉到沒有?”
張興仁說:“沒有。現場不能拿人,怕激起事變;後來到客店去找時,他們又都不見了。不過,這不要緊,明天進考場時,還要搜身的,跑不了。”
田文鏡一聲冷笑說:“不見得吧。你焉知他們不是藏在什麼地方了呢?”
張學仁一聽這話不幹了:“什麼,什麼?你的意思是說我把他們藏起來了?好好好,今天在四爺這裡,咱們就把話說明了。請你到我府里前前後後地搜上一搜,免得你再說這些沒根沒梢的話。”
田文鏡當然懂規矩,學台衙門是直屬於禮部的,自己沒有聖旨在手,是不能任意搜查的。可,田文鏡是個有心人,他早讓自己府中的衙役們打探清楚了。知道那個叫張熙的,是湖南人,是外省生員頂籍來參加考試的;而那個秦鳳梧則是洛陽人,自號“龍門秀士”。此人極有才華,也是這次靜坐的頭兒。天已過半夜,城門關閉,他們是絕對跑不出開封城的。他連敲帶損地說:“興仁老兄,你在四爺這裡坐著,怎知他不是被學台衙門的某位師爺收留起來了呢?”
張興仁“唿”地跳了起來:“你這是血口噴人!你去搜吧,搜出來把人帶走,要搜不出來你怎樣說?”
弘曆緊鎖眉頭,幾次想說話都被他們搶了過去。他知道,柯英和張興仁同情靜坐的秀才,窩藏他們的事情不見得就做不出來。但他也十分厭惡田文鏡的這副嘴臉,而且他心裡奇怪,就這樣的人,皇阿瑪為什麼會特別喜愛呢?就在這時,邢建業跑進來稟道:“四爺,外邊有個書生叫秦鳳梧的,到這裡要請見學台大人。他說,他就是今天鬧事的主犯,他是來投案自首的。”
田文鏡尷尬地笑了笑說:“是嗎?那可太好了”。
弘曆卻說:“好,此人有膽,叫進來讓我看看!”
秦風梧被帶了進來,因為外面正在下雨,他渾身已經濕透。髮辮上直往下滴水。他進來後,不卑不亢地向張興仁施了一禮說:“學台大人,我看到您衙門前的布告,說要拿我問罪。我自己來了,請大人發落。”說完一撩袍角,長跪在地了。
田文鏡厲聲問道:“你的同夥呢?”
秦鳳梧認識田文鏡,但他卻不屑地瞧了他一眼說:“晚生沒有同夥。事情全是晚生一個人操縱起來的,張熙不過是跟著我跑跑腿兒而已。他膽子小,也不是河南人,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