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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文鏡一愣,醉眼迷離地看了一眼那個姑娘:“不錯,在下正是田某。”

    “哦,我們家主有請您到那邊雅座里坐坐,說有事相商。家主腿腳不便,不然的話,他就親自過來了。他說,您老一定會賞光的。”

    田文鏡更是不知所云了:“你們家主?我在山西沒有熟人哪。他是哪位,你能告訴我嗎?”

    “家主說,只要您老去了,便什麼都不用說了。田大人,請吧。”

    田文鏡只好站起身來,跟著那個大丫頭來到了雅座,仔細一瞧,上坐的那人確實不認識。可既然來了也不能馬上就走啊,便抬手一揖說:“在下田文鏡奉召前來,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有何見教之處。”

    “來來來,請坐下說話。在下鄔思道,因有殘疾,不便行禮。”說著向後邊一指,“這兩個女人都是我的夫人。哎,你們傻站著幹什麼,快過來給田大人敬酒呀!”

    那被稱作夫人的兩個女子連忙上前,每人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端了上來。田文鏡覺得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哎呀呀,真是不敢當。請問兩位夫人,哪位為長,哪位為次?”  

    鄔思道笑了:“文鏡先生,你這話說差了。我從不納妾,她們既然同是小可的內人,何必一定要分出大小呢?娥皇女英,不也是千古美談嘛。”

    “好!既是先生如此說,我也就不見外了。”他接過兩位夫人的酒杯來,一飲而盡,“請問先生在哪裡高就?召田某來此,有何吩咐?”

    鄔思道微微一笑:“不敢,小可現任山西巡撫衙門的幕僚。與文鏡先生這堂堂的戶部郎官、欽差大人相比,自然是高攀不上。可是,你瞧,我左擁右抱,吃酒玩樂,不是也活得挺自在的嗎?”

    一聽說面前這人竟是巡撫府中謀士,田文鏡不由得心裡一驚:他難道是來窺探我的行蹤的不成?好啊,你諾敏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次我輸也要輸得堂堂正正,不能讓你的這個寄人籬下的小人看扁了,想到這裡他牙一咬說道:“啊,真是失敬得很。原來先生是背靠大樹啊,怪不得你這樣瀟灑。那麼,你打算怎麼消遣我呢?”

    鄔思道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田文鏡,你竟是這樣看我的嗎?想我鄔思道少年求學,中年出道,雖有殘疾,卻在公衙廨宇中悠遊了幾十年。不敢說事事順遂,卻也從來沒有見過比鄔某更強的對手;我雖愛財色,也並無凍餓之憂。我之所以請你來敘談敘談,是看到你正在難中,想拉你一把,救你脫出牢籠。也想依附你的名下,幫助你成就一代功名。區區苦衷,不過如此。怎麼,你竟然不肯相信嗎?”田文鏡驚住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大言不慚的人看了好久。只見他雖然穿著華貴,卻一臉的莊重肅穆。他雍容大度,帶著不同尋常的精明和幹練,眉宇之間,又顯出高出常人的氣質。別看他出來吃酒還帶著兩個夫人和一個丫頭,也別聽他口口聲聲談酒論色,可是他絕不是個酒色之徒。他款款而談,自尊自重。既沒有盛氣凌人的狂妄,更不是衙門中常見的那種阿諛奉承的小人。田文鏡心中一動:嗯,也許此人能幫我解開心中的疑團?便說:“鄔先生,您大概還不知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和處境。你在諾敏那裡不是幹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到我這個是非窩裡來,擔驚受怕、朝夕不得安寧呢?”  

    “是啊,我在他那裡確實很舒服。論月俸,我是頭一份。而且因為我有殘疾,還因為事先說好了的,我不願意幹的事情,可以不干。你瞧,這樣的美差我上哪兒找去?可別看他諾敏現在得意,但那是一座冰山,正面臨著滅頂之災!你如今的處境,我也完全知道。對於山西省的虧空,你奏而不實,查而不明,正在進退維谷捉襟見肘之時,也正需要人來幫助。這就是天賜我的大好時機。我不趁此良機別就而來找你,難道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田文鏡愣了好大半天沒有出聲,他心中一直在盤算著這件事的利害:“鄔先生,你的這份情我是一定要領的。可是,我眼前就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跳不出的盤絲洞。我,我自己尚且找不到出路,怎麼敢再連累你呢?”

    “不,你說得不對!你是被諾敏的虛張聲勢給嚇住了,也是被眼前的謎團蒙住了雙目。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山西的虧空天下第一,只是你不得其門而入罷了。諾敏此人,好大喜功,務虛邀寵,玩弄權術,自欺欺人。可是,他能欺得了一時,欺不得永久,欺得了小民,欺不了聖上。當今皇上英明睿智,聰察乾斷,以諾敏這種小人伎倆,豈能終邀恩寵,又豈有不敗之理?”

    鄔思道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也說得田文鏡不得不服。可是,他還是不能痛下決斷。這個人我過去從未見過,焉知他不是諾敏派來誘我的呢:“鄔先生,學生聽你論道,獲益良多。但你的話究竟有幾分可靠?諾敏是當今天子駕下的第一信臣,而你卻說他不過是一座冰山,又有何根據呢?”  

    鄔思道冷笑一聲說:“哼,他那裡如果不是冰山,我還不走了哪。我這個人雖然身有殘疾,喜酒好色,但我卻自負文才,不肯自棄。我敢斷定。諾敏是逃不過覆滅的命運的。只是你見識短淺,不願相信,我又怎麼能幫得上你的忙?”

    聽他說得如此肯定,田文鏡不能不買帳了:“先生,田某實言相告,山西藩庫里的帳目和所存銀兩,我反覆查對了三遍,都毫釐不差。如果說他們是作弊,那手段也真可謂是天衣無fèng了。我現在已經陷入了絕境,請先生有以教我,田某終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鄔思道笑了笑說:“不要說這樣灰心喪氣的話嘛,你何至於就身陷絕境了呢?”他看著田文鏡正在專心地聽他說話,便話鋒一轉說,“我不要你對我感恩戴德,但我這人有個毛病,‘酒色財氣’四個字里,我占了三個。除了不愛生氣,我是酒也愛,色也愛,財嘛,我更愛。咱們不妨約定,如果我幫你打贏了這場官司,你從此得以升遷,那麼你放了知府,每年要給我三千銀子;升了道台,每年五千;要是能夠開府封疆,我每年要收你八千,你肯答應嗎?”

    田文鏡會算帳,三千、五千、八千,都不是小數目,他可真敢要啊!可是,沒準他真是有本事的人呢?何況我現在還說不上升遷,能逃過這一關就是大幸了。他不錯眼地把鄔思道看了好大半天,才從牙fèng里迸出一個字來:“行!”  

    “君子一言?”鄔思道寸步不讓。

    “駟馬難追!”田文鏡也眉頭不皺。

    “好、成交!”鄔思道回頭看看他的兩個妻子說,“聽見了嗎,咱們就要交好運了。田大人,既然你痛快,我也絕對不讓你失望。請問:你查過藩庫,見到銀子了?”

    田文鏡一楞:“那還用你再問?我都查了三遍了。庫中的銀帳相符,分毫不差。”

    “銀子也都拆開看過了?”

    “我全都看過,也全都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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