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說到這裡,八爺好像突然來了精神:“李紱啊,今天我就給你說說這故事,讓你也開開眼界。那年,他們倆剛到四爺府不久,還沒有起大名。我這府里認識他的人,都還叫他們狗兒、坎兒的時候。有一天,這倆孩子到我府里來辦事。走到路口,看見一家正在蓋房子。他們瞧著那家掌柜的心太黑,怎麼不讓幹活的人吃飽呢?於是哥兒倆一商量就想給這家使點壞。狗兒走上前去問那掌柜的,要不要磚,便宜。還說他們倆是八爺府里的書僮,八爺嫌外邊門口的照壁太窄了,想換一面大的。這面嘛,就只好拆掉賣了。那掌柜的一算計,八爺府上的東西能有差的嗎?哪一塊磚拆下來都比外面賣的強。可他仔細一想,又有點不大放心。就問:‘能讓我先去量量嗎?’狗兒滿口答應,就把他領過來了。快到門口時才對他說:‘你先在這兒等著,別讓八爺瞧見辦你一個私闖王府的罪名。’那人也果然聽話,就遠遠地站著等。狗兒看看門口的侍衛並不認識,也就正好給他們了機會。便對守門的說,他們倆是三爺府上的。三爺說,他看上了八爺府門前的照壁,想照樣也修一座,讓人來丈量一下尺寸。守門人想:這算什麼大事,用不著再進府請示,就答應了。那個掌柜的量完,又問問價錢,還真合算,就買下來了。狗兒這小子還收了人家二十兩銀子的定錢,說好了明日就來拆。哪知到了第二天那掌柜的領著人來拆照壁時,卻差點挨了打……你瞧瞧,他就是這樣一個跳皮孩子,真是誰都拿他沒法子。”八爺說到這裡,好像心中十分感慨:“官場裡的黑暗你是知道。現在京城裡出了這麼大的兩件案子,審案時沒有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行的。咳,這小子,如今被萬歲調治成一員幹才了,真不容易呀!”突然,八爺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哎呀,你是來說正經事的,我怎麼只顧了說這些沒用的話。來,你坐過來些,咱們好好談談。你明日就要進貢院了,是嗎?”
李紱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在朝中無人不知,也無人不夸的八爺竟是這麼的隨和,這麼的沒有架子。剛才他一下子就說了那麼多,好像是在講故事,又好像是意有所指。從他的話里,聽不到一絲一毫對皇上的不敬,也聽不吐對李衛的輕蔑。李衛這個叫化子出身的孩子,在八爺的眼裡、嘴裡,就如自己府里的家生兒——樣,享受著疼愛,也享受著信任。李衛剛從這裡出去時,還曾和他李紱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稱他為“一家子”。當時,李紱心裡著實地不痛快,甚至有點蒙受侮辱的感覺。心想,你一個小叫化子,也配和我套近乎?現在聽了八爺的話,才明白八爺這是在有意地點撥他,要他不要小看了李衛這個人。李紱也是個聰明人,他打心裡感激八爺的這番提醒。因為他知道,李衛不但救過自己的命,他的背後是皇上啊!聽歪八爺問話,李紱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是。臣今日是專程前來聽訓的。”
“哎,不要這樣說嘛。什麼訓不訓的,你的事我早就聽人說過了。大家都說,你是個清官,你不愛錢,不交朋友,潔身自好,寧靜談泊。聽說你連印結局發的銀子都不肯去領,外官們送你的冰敬,炭敬什麼的你更是不取一文。是這樣的嗎?”
所謂“冰敬、炭敬”,全是由下邊的小官“孝敬”上司的,是“送禮”和“行賄”的一個竅門。李紱自視很高,這些錢他是從來不要的。聽到八爺問起這事,李紱起身一躬說:“回八王爺,學生家中薄有微產,也知道愛惜自己的名聲。所以不想取這些不義之財,以免玷辱了祖宗,也辜負了朝廷的重託。”
“這就很難得嘛。”允禩感慨萬分地說,“有人說:大清朝里無清官,這是什麼話!叫我說,你李紱就是位清官。只有不貪贓,才能不賣法,也才能成大器。這次萬歲從這麼多的臣子裡。獨獨的選中了你,要你來主持貢試,可見聖心燭照,我還有什麼可囑咐的呢?你就好好地干吧。”
李紱是頭一次和八王爺打交道,過去也常聽人說過“八賢王”的稱號。今天一見,這談吐,這風采,果然是不同尋常。他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八爺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得叮嚀你兩句。這次貢試因為中間出了差錯,舉子們不但不能出來,還要重新考過。唉,他們也可憐哪,昨兒個我聽說,有人昏倒了。他們在裡邊呆了這麼多天,帶進去的食物早就吃完了,怎麼會不餓昏呢。這件事錯在朝廷,朝廷就要擔起來。我已照會了戶部,在裡邊的人全都由戶部供飯。你進去以後,要查得緊一些,管得嚴一些。千萬不要讓那些黑了心的人,剋扣了舉子們的伙食。好了,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既然有事,我也就不留你了。你,道乏吧。”
------------------
十七回阿哥黨聯手再起事老國舅失算入樊籠
李紱剛走,老十就一臉不高興地說:“八哥,你犯得著和這小子說了這麼長時間嗎?”
老八深沉地一笑說:“十弟,你見事不明啊。這個李紱,我敢說他是個心思慎密又深藏不露的人。你沒見李衛那小子來到這裡,看到什麼都是新鮮的,可這個李紱卻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清高。這樣人能幹大事,可也很難對付。我就是想試一試他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能不能為我所用。唉,咱們吃虧就在於知人不明啊!”
“好好好,八哥,別再說他了。老九和老十四他們倆給你請來了個神仙,不知你現在想不想見?”
“誰?”
“還能有誰呀,就是咱們前兩天說過的那位國舅爺——隆科多!”
八爺拍手叫好:“行,你們幹得好,總算把這條大魚給釣上來了。只要他進了這個門,就逃不出我給他預備下的這張網!”
首席王大臣允禩一聽說把隆科多叫來了,不覺得心中一陣驚喜:“好,他來了就好。為了結成這張網,我們費了多大的功夫啊!這就叫做‘裝好金鉤釣大鱉’,今天總算把這個老狐狸給得不理直氣壯啊……康熙去世前的情景,總在他的眼前晃動,使他不得安寧……
那還是發生在不久前的事情……當時,隆科多當著九門提督,掌握著拱衛京師的大權,有一天早晨,張廷玉奉了聖命,帶他走進那個宮中之宮的“窮廬”。康熙先命張廷玉向他宣讀了一份聖旨,說隆科多“勾結阿哥,陰謀造反,著即處死”。隆科多嚇壞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什麼地方惹了聖怒。但康熙卻又命張廷玉讀了另一份詔書。這詔書與剛才那份相反,說“隆科多忠心事主,扶佐新君,著即升職為上書房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兩份詔書,同樣有效,但內容卻完全相反。就是說,隆科多如果遵旨辦事,扶佐新君登基,他就能得到超次升遷;否則,他就要立刻死於非命。這就是康熙對後事的安排,也就是那個有名的“生死兩遺詔”!隆科多當然不傻,也當然必須遵從康熙的遺命。他宣布了聖祖皇帝遺詔,也使自己成了雍正皇朝的託孤重臣。但他的行為也得罪了八爺黨,變成了八爺必欲除掉的政敵,隆科多知道,八爺與十四爺是一夥的。十四爺讓他到八爺府來,他不敢不來。但是他又怎能安心地在這裡聽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