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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謝世濟參奏田文鏡的摺子,事先和你商量了嗎?”
陳學海一聽這話越發輕鬆地說:“好三爺您哪!謝世濟寫摺子時他人在浙江,而我陳某和他離著好幾千里地,我們又從沒通過信,我就是長著兔子耳朵也聽不見哪!”
“謝世濟來京時,你見過他嗎?”
“回三爺,奴才實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京的。再說了,如今刑部里忙成什麼樣了,三爺您也不是不知道。曾靜和張熙的案子一出來,我哪還有時間和謝濟世這老王人蛋說閒篇……”
“好了,好了,你不要多嘴多舌的了。來人,革去他的頂戴!”
陳學海不用別人動手,先就把自己的頂戴摘了下來說:“唉,這頂戴我沒化一個子兒就掙來了,又不用化錢便收了回去,只是落個兩夠本兒。我不像田文鏡,自己化錢捐了個前程,到底是戴得結實。這就和買東西一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哎,三爺,別忘了,您還欠著我一回東道呢……”
弘時回到暢春園時,雍正皇上正在大發脾氣地訓斥著工部主事陸生楠。他不知道這陸生楠前頭說了些什麼,看皇上時,只見他已被氣得五官錯位,雷霆萬鈞了:“想不到你也到朕這裡來替阿其那他們叫天屈?哦,朕想起來了,那天允禩他們鬧‘八王議政’時,跟著起鬨的人是不是有你?”
“回皇上,這事確實有的。但皇上既然下詔求直言,難道是擺個樣子讓人看的嗎?”
此言一出,殿內群臣無不變色。雍正拍案而起說道:“好好好,先帝爺有錯,秦始皇也有錯,朕當然更是有鍺了。從古到今,二百多個皇帝,你是一個也瞧不上眼。那麼朕這樣的皇上,你大概就更看不起了。你有這麼大的本領,怪不得要和李紱謝濟世他們勾結,在老‘八爺黨’之後,又建起一個新‘黨’來。你以為,只要會念幾句聖人語錄,就算得大儒了,也就可以把自己看成諸葛亮,而把朕當作阿鬥了。可你大概忘記了,朕不是只會享樂的傻子皇帝!朕是水裡進火里走,六部辦差,民間闖蕩出來的鐵漢子、硬骨頭!朕在滔天黃水中視察河工時,你還穿著開襠褲呢。你既看不起朕這樣的君父,朕也用不著對你生了仁愛之情。來!”
“在!”
“剝掉他的官服,送到獄神廟去,和李紱、謝濟世等關在一起。”
“扎!”侍衛們上來夾起陸生楠就走。陸生楠不但不懼,還大聲叫著:“皇上這樣地堵塞言路,這樣地侮辱斯文,臣死也不服!皇上,你敢殺英雄頭,剝英雄皮,可真是千古一大豪傑呀!”
雍正氣得簡直要發瘋了,他哆哆嗦嗦地說:“狂生!像這樣的混帳王八蛋,吏部還保舉他為‘清才’,真是瞎了狗眼!傳旨吏部尚書、侍郎和考功司,各罰俸一年,記過一次。”他回過頭來看見了弘時,便問道:“你去刑部宣過旨了。”
弘時連忙上前跪下說:“回皇上,兒臣去過了。”接著又將剛才陳學海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雍正聽了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罵了聲:“陳學海這個該死的奴才!他怎麼和范時捷竟是一樣的毛病,非得挨上幾句罵,心裡才舒服呢?”
張廷玉看到皇上有了笑臉,才上前稟道:“皇上,臣以為,曾靜和張熙這件案子,應該火速解進京城審訊。若在湖南審理,京師里的各種謠言就難以平息。現在六部里幾乎無人辦差了,都在到處打聽消息。請皇上下詔,限期押往北京交部審訊,邸報上一登,人心就安定了。”
誰也想不到,雍正聽了這話卻說:“你說得不錯,邸報上是要登的。但犯人解京後,卻不能交給刑部來審。朕要親自問問這個案子。”
殿裡眾大臣一聽這話,全都呆住了。皇上親自坐堂,這可真是亘古未曾見過的。弘曆覺得這樣十分不妥,哪有皇上親自坐堂審案的道理呢?假如真是這樣,豈不和唱大戲一樣了嗎?不過,他卻沒有說話,想看清了雍正的意圖後再開口。十六爺允祿聽了可就來了興致:“好啊!這是件千古奇案,皇上親自來審是再好也不過的了。臣弟正想看看天子坐堂審案的風采呢。不過臣弟想,呂留良這個老頭子也實在是太可恨了,應該一體拿問。他寫的那些《春秋大義》、《知己錄》、《知新錄》什麼的,也應該查禁毀版。”
雍正笑著說:“十六弟,要是朕等你想到這事兒時才去處置,豈不是晚了。那呂留良和他的弟子嚴鴻逵等,早就死了。可是,曾靜他們卻仍要打著他的旗子來造亂。這些人全都是前明的餘孽,他們人未死,心更是沒滅。你們等著看吧,朕自有處置之法的。再說,這件事處置得好壞,還牽連著岳鍾麒。他們是在一起訂過生死同盟的呀!朕要是輕易地把曾靜和張熙殺掉,卻讓岳鍾麒背著一個叛盟的名義去打仗,那怎麼對得起他呢?”
皇上這話一說,下邊就更是沒了主意。皇上難道還要為岳鍾麒的假結義負責嗎?只聽雍正又說:“你們都別再為這件事費心了,朕自有道理。李紱的案子得抓緊審理,而且一定要重判!好了,都散去吧。”
弘時來到韻松軒時,正好遇見賈士芳也在這裡。他忙問了一聲:“老賈,你怎麼穿了這樣一身衣服?十三叔那裡情形怎樣了?”
賈士芳冷森森地說:“十三爺大限已到,我穿這衣服,就是為他送葬的。”
“哦,你現在不吹牛了吧?說到真處,你也不過是位‘假神仙’。天意,你知道嗎?我就死活也不肯相信你。”
賈士芳笑著說:“三爺的話很對,我也正想勸勸三爺您哪!您不要再玩小聰明了,您和帝位無緣。再玩兒下去,恐怕還會招來大禍呢。”
弘時一聽這話,馬上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什麼,什麼?我玩小聰明?我倒是想勸勸你,給爺安分一點兒。別以為皇上是真地相信了你……”
賈士芳卻不買他的帳:“十三爺是大數已盡,我救不了他了。可三爺您,也把神龕下面的魔鎮紙收起來吧。它是害不了皇上的!”
“什麼?你說我想害皇上?害我十三叔嗎?”
“對,還有弘曆四爺!”
“你你你,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就在你自己心裡!頭上三尺有神明,你不要自誤了。”
弘時嚇癱在那裡了。就在這時,卻見高無庸走了進來說:“賈道長,皇上請你去說話呢。”
出了門,高無庸問:“賈仙長,三爺的臉色為什麼那樣難看?”
賈士芳卻答非所問他說:“哦,天要下雪了。”
雍正看見賈士芳進來,不等他說話就問:“道長,快說說,十三爺還有多少時辰……”
賈士芳躬身回答:“他已到了彌留的時刻了。不過,還會有個迴光返照呢,他也還在等著和主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