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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下了死心了:“八爺,九爺,你們說吧,叫我幹什麼?”
允禩沒有忙著說話,卻看了允禟一眼。允禟心領神會地說:“舅舅,你不要忘了,八哥只是總理王大臣,而你卻是總理事務大臣啊!有你們二位在朝里還愁大事不成?不過,從今以後,你不要老到八爺這裡跑。見了面也只是心照不宣,甚至表面上我們還是‘政敵’。我們要千方百計地穩住眼下的這個局面,不能亂了套。原來我曾想湊著張廷璐的事,在張廷玉身上下點功夫。可是,不行。漢人一個個都是膽小心大的人,要緊時他們是難以指望的。現在最要緊的是年羹堯,他帶著二十幾萬大兵,光是中軍的兩萬人,就任誰也別想動它!到時候,哪怕是年某能保持中立,我們也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
隆科多想了想說:“年羹堯是皇上的親信,向來都是只聽皇上一人提調,我是說不上話的。何況萬里迢迢的,怎麼說都不好,寫信更容易壞事。”
允禩連忙說:“年羹堯的事不用你管。九弟不是要到他那裡去‘軍前效力’嗎,就讓九弟來辦這事吧。汪先生最近也要去年某人那裡,我已為他找到舉薦之人了。舅舅這裡只須辦一件事:除掉方苞!”
“啊!除方苞?他不過是一介書生,何必要打他的主意?再說,他在皇上眼裡很吃得開,想用離間計恐怕都很難。”
“軟的不行,就給他來硬的嘛。”允禩說得似乎是不動聲色,可聽了卻讓人心驚。
隆科多問:“硬的怎麼來?難道能闖宮殺人?”
“對!”
“皇上……”
允禩不容隆科多說下去:“皇上那邊,也不用你費心。不久,他就要去熱河秋狩,也必定會帶著張廷玉而留下方苞,這就是機會。舅舅,你不是領侍衛內大臣嗎?比方說,暢春園裡發現了‘刺客’,或者是有了‘賊’,你不就能帶兵進園了嗎?月黑風高,混亂之中,‘方老先生’不幸被‘賊’殺了,死無對證,就是皇上親自問,他不也只能幹瞪眼嗎?”
隆科多過去知道,八王爺素有“八佛爺”、“八賢王”等等美稱,但隆科多也知道,說這話的人並沒有看到八爺的真實面目。今日聽八爺這麼一說才明白,他竟然是這樣地心狠手辣,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他沉思好久才說:“八爺令旨,應當說是能辦的,可就怕太后出面干預。那時正是夏天,太后會住到暢春園裡去。她要是下令說不許帶兵進園,不就全完了嗎?”
空靈和尚又有了機會:“阿彌陀佛!老僧已經夜觀天象,太后是活不到今年夏天的。”
年羹堯統率十萬大軍,從雍正元年五月將中軍大營移防西寧,直到九月還沒有大舉進剿。他不是不想速戰速決,可是,這一仗打得好壞關係太大了,他不能不多加小心啊!他們眼下要對付的是蒙古叛軍羅布藏丹增,這是一支十分剽悍也十分狡滑的軍隊。飄忽不定,行動詭譎,派小部隊搜索,常常找不到他們,大部隊又怎麼敢輕易行動?年羹堯心裡比誰都清楚,盲目追逐是要吃大虧的。這個人自幼便愛讀兵書,所以雖然考中了文進士,他卻投入了軍伍。康熙皇帝三次御駕親征,他都在名將飛揚古帳下當參將,在戈壁灘飛沙走石、狂飈沖天中征戰了十幾年。他深知這一仗的重要,打好了,他就將是一代名將;打不好,早就布滿了火藥的朝局,立時就要爆炸。人們會紛紛議論:為什麼把打了勝仗的十四爺調回京師,卻讓這個糙包來丟人現眼?那時,他年羹堯身敗名裂自不待說,恐怕連雍正皇上的龍位也會坐不穩。
正因為這一仗他志在必得,所以他用兵才一直是小心翼翼,分外謹慎。用了幾個月的心思,熬過了多少不眠之夜,才算織成了一個包圍羅布藏丹增的大網。這些天來,他又累又乏,脾氣也變得非常暴戾。當聽說十名御前侍衛“護送”著九爺來“軍前效力”時,他只是獰笑一聲,把邸報往案上一甩,便背著手走出了大營。
他的長隨桑成鼎見他臉色難看,連忙跟著出來,回了幾件軍務上的事。他的架子,他的脾氣大得簡直嚇人。桑成鼎小心地問:“大帥,九爺他們已經到了西寧城外,你是不是要接一下?”
年羹堯把牙一咬:“哼,我不去接他們,誰知道他們幹什麼來了?是來搶功,還是來吃苦的?你帶著中軍帳下的副官去接一下算了。就說我甲冑在身,不便遠迎,委屈他們了。”
桑成鼎知道,年羹堯是心裡有氣,也知道他對皇上這樣的處置心有不滿。可是,桑成鼎又敢說什麼呢?只好帶著人走了。
西寧的接官亭上,九爺允禟和十名御前侍衛,還真的是在等著年羹堯去接呢!他們哪裡知道,現在的年某人可不同以往了。他是手握重軍,叱吒風雲的大將軍,除了皇上之外,誰敢對他下令,誰又有資格讓他親自迎接啊!這不,他們現在還等在城外呢。不過,也不是乾等。西寧知府司馬路是十四爺的門人,年某可以不買九爺和侍衛們的帳,他能不趕著來巴結嗎?接官亭內擺上了一桌難得一見的“駝峰宴”,請來了西寧最好的廚師,讓這些北京來的客人們飽餐了一頓。說實話,這些侍衛們也真可憐。從出發以來,越往西走越荒涼。過了甘肅,進入青海高原,放眼所見,到處是迷迷茫茫的風沙。吃的全是燕麥、青稞和牛羊肉,到了缺水地方,連洗臉水都難得供應。這些侍衛們都是滿族的貴介子弟,雖然遵從祖制,從小練武,打熬筋骨,可哪受過這樣的罪呀?一路之上,他們早就罵娘了。九爺被皇上發了出來,心裡也是一肚子的氣,可他是個胸懷大志的人,早就做好了準備。隨身帶著一百萬兩龍頭銀票,逢到侍衛們發牢騷,便拿出錢來安慰。果然,錢能通神,還沒到西寧呢,這些侍衛們就把皇上交代的“不得與允禟交好”這話,忘了個一千二淨。司馬路著意巴結,這餐飯還確實是辦得十分像樣。就說這桌上的時鮮青菜,就是他們一路上從未見過的。允禟沒多喝酒,卻品著濃濃的配茶說:“西寧這地方不錯嘛,還能吃到這麼新鮮的蔬菜。”
司馬路笑了:“九爺,您真是在紫禁城裡出來的,這地方什麼都沒有!桌上的這些青菜全是從四川運來,供應年大將軍行轅的。年大將軍賜給奴才,奴才捨不得吃,又拿來孝敬九爺和各位的。”
“哦?是這樣,大將軍行轅離這裡遠嗎?”
“回九爺的話。不遠,就在城北。不過年大將軍軍務繁忙,奴才也是難得一見。這不,前邊驛站的滾單到了,奴才方知道了爺們來到的消息,匆匆忙忙地備了這桌酒菜,略表奴才的一點心意罷了。”
一聽這話,隨著允禟來的人全都炸了:“好嘛,爺們是皇上派來的,不是他媽的哪個王八羔子的孫子,他年羹堯就敢這樣對待老子?”
允禟一看,說這話的是位皇親,叫穆香阿。他的母親是康熙皇帝的二十三和碩公主,正牌的金枝玉葉。要不,誰敢這樣說話呀?允禟看了他一眼說:“老穆,你的酒喝多了,這裡離大營近了,說話要小心點。走吧,咱們別等人來接了,權當是遛彎不就去了嗎?司馬路,你給我們找個帶路的就行了。”一邊說著一邊就穿好了外衣。侍衛們一看這陣勢,也不敢再說別的,只好跟著允禟步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