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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他們的意料。四爺勝了,雍正皇朝建立了,隆科多因為保四爺登基的功勞,成了天子駕下第一重臣。他頭頂上的官職越來越多,手上的權勢也越來越大。按道理,他就應該用他的權力去保護佟國維,至少應該讓他復職。可是,隆科多知道,這事並不那麼好辦。因為佟國維是被康熙皇上趕下台的,他下台又是為了擁護老八,反對當時的太子胤礽,而太子和老四是一黨的。現在老四成了皇上,他怎麼敢替佟國維說話呢?萬一說錯了,被雍正皇上罵個灰頭灰臉事小,要追究起來,那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隆科多反覆思量,這件事是絕對不能再提了。可是,佟國維不干哪,他逼著要隆科多兌現諾言。隆科多覺得與其一直拖著,不如來個絕的。只要把佟國維害死,然後再奪回那張字據,這件事就一了百了,死無對證了。
隆科多真的下手了,也真的干成了。但是佟國維被害死以後,隆科多卻怎麼也找不到他手裡的那張字據!這件事幾乎成了隆科多挖不掉、抹不平的一件心事。可是,九爺卻怎麼知道了呢?更可怕的是隆科多剛才說話不謹慎,說了一句“我怎麼會害死他”,這不等於是自己招供了嘛。“害死他”這話讓九爺他們抓住把柄,隆科多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允禟見隆科多一直沉思不語,便走上前來說:“其實,這事說大它就大,說小它就又變小了。比如說,那位曾經當過上書房大臣的佟國維,不是你隆科多的七叔嗎?他是不是和你共同訂立了什麼約法之類的東西,或者說,你有什麼字據落在了他的手中?比如說,他保八爺,而你卻保四爺。在這場爭奪江山的混戰里,你們爺倆不管誰勝誰負,佟氏一門都是不倒翁。嗯,這主意確實不錯。不過後來你又不想這樣幹了,於是,你的七叔就得‘生病’,他既然生了病也就要吃‘藥’。假如有人趁給他送藥的時候,多加了點什麼,他可就‘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燈油盡’,想活也活不成了……”
隆科多聽九爺說得這樣明白,不禁一聲大叫:“九爺,您……”
“怕什麼?我還沒說完哪。”九爺悠閒地在廳里來回踱著,“佟國維當然不能不死,可是,這老東西卻不知把那張字據放在了哪裡,是埋在房子裡了嗎?找!可是他一死,原來住的那座宅子可就要換主兒。換給誰呢?皇上一道旨意頒下,那宅子就歸了三阿哥弘時。這可怎麼辦呢?於是這急著找字據的人就又投到了三阿哥弘時的麾下。想方設法、死乞活賴地要和三阿哥換房子,而且高低換成了,可是,這位新屋主挖地三尺也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那寶貝卻自己跑了。”說著老九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抖了一下,“看,它在我這兒哪!它怎麼會跑到我這裡呢?說來也很簡單。那個該死的老東西,一發現他吃了別人給他送的是毒藥,就什麼都明白了。也算是他臨死之前還沒有完全糊塗,他把這個小條子交給了八爺。八爺哪,又把它轉到了我的手中。”九爺得意洋洋的又把那紙條抖了一下說,“唉,這玩意雖小,可是它的作用卻不能低估。別看它只是一張不起眼的小紙片,可是它值錢!它能值一位頭上戴著‘上書房大臣、太子太保、領侍衛內大臣、軍機大臣、京師御林軍總管、九門提督’這麼一大堆頭銜的那顆血淋淋的人頭!”
“別說了,九爺、十四爺……你,你們想叫我……幹什麼,我都聽你們的吩咐……”
好了,正戲唱完,該著十四爺出場了。他走上來拍拍隆科多的肩膀說:“別怕,老舅,你是有了年紀的人,也是身份貴重的人,尋常那些小事,我們敢麻煩你嗎?今天這事,咱們心裡明白就行了,對外邊權當什麼都沒說。你該幹什麼,還照樣地幹什麼。我們哪,也權當沒有發生過這件事,這多好啊!不過,以後八爺這裡,會有用得著你的地方的。”他回頭向外喊了一嗓子:“哎,你們幾個唱曲的,快過來!現在不唱,更待何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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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回嚴刑法決心掃積弊求節儉克己當先行
李衛和圖里琛兩人還真能幹,半個多月後,山西虧空和科場舞弊兩大案件審理終結。三法司已經擬出了對罪犯的處置方略,只是覺得牽涉的人太多,怕引起朝野震動,所以沒敢公布。他們把兩案的細節分別寫成密折,用黃匣子封好,呈進了養心殿。請雍正皇帝親自裁決後,再頒發明詔。李衛和圖里琛兩人,當然要把審案的事向八爺稟報。可是,來得不巧,八爺正忙著哪。發下話來說:你們審案的經過我全都知道了。我現在正在接見順天府主考李紱和各簾的房官,待會兒還要和十四爺商定選秀女的事情,你們直接去見皇上吧。告訴皇上,說我後響就進宮去了。
這倆人只好來到宮門口遞牌子請見皇上。還好,不一刻功夫,太監就來傳旨說:“著李衛、圖里琛到養心殿晉見!”
他們來到養心殿,先見著了副總管太監邢年。一打聽,原來皇上正在用膳,二人連忙在廊沿下站住了。邢年笑著說:“二位,皇上已經發了話,你們倆都是侍衛,是自己人。不要講那麼多的禮數,該進就進去吧。皇上一邊進膳一邊和你們說事。”
二人走進養心殿,叩頭參見之後,就站在一邊瞧著皇上用膳。李衛是跟皇上多年的老僕人了,他一看就喊上了:“喲,皇上就吃這個呀!咳,奴才是跟了皇上多年的人,當年就常常見到皇上每天只知拼命地做事,不但從來都不肯吃酒,而且膳也進得很清淡,這幾年,奴才離開了皇上身邊,沒見到皇上用膳。可奴才卻知道,那些個外官們,哪一個不是天天山珍海味的呀。他們中的哪一個,也比皇上吃得好啊!皇上別怪奴才多嘴,您位居九五至尊,每天又要處理那麼多的事情,得愛惜自個兒的身子骨兒呀,這,這這這,這御膳也大寒傖了些嘛。這也叫四菜一湯?三個都是素的,瞧,這清湯寡水的,哪像皇上用的膳啊。皇上,奴才要說您了,您不能這樣勒啃自己。奴才看著……心裡頭難受……”說著,說著,他竟然流下了眼淚。
雍正一邊吃著一邊說:“李衛,你不懂啊。朕如今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想要什麼不能得到?想吃什麼又不能做來?可是,常言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哪!”他推開飯碗說,“好了,好了,不要再說這些了,朕現在急於知道的就是你們審案的結果,你們倆誰來說呀?”
二人一聽這話連忙跪了下來,圖里琛看了一眼李衛,李衛知道自己那點水兒,不敢強先賣弄,便向圖里琛擠擠眼。圖里琛也就不再推辭,拿出他們倆預備好的奏事節略說了起來,他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才算把事情說完。雍正皇帝先是盤膝端坐,默默地靜聽。繼而又穿靴下地,來回地踱步。李衛瞧著雍正那陰晴不定的臉,心裡不由得一陣膽怯,跪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等圖里琛說完了,他才試探地問:“主子,這兩個案子一共牽連了一百八十三人。部議處分是:諾敏、張廷璐下邊的十九人,一律梟首示眾,其餘人等也要從重處分。至於他們二人,則又和別人不同,諾敏是遠支的皇親,張廷璐是世襲的子爵。國家素有議親議貴之制,殺了他們,會轟動天下的。應當如何處置,請皇上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