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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這“還有”二字的後面,包含著對允禩的不滿和非難,允在能聽不出來嗎?因為他的生母良貴人衛氏,原來是皇家辛者庫里的浣衣奴,也是隸屬賤籍的人。雍正故意沒有明說,只是點到為止。允禩聽了既羞愧,又後悔,想說又無從說,想辯又不能辯。唉,我今天怎麼這樣糊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他懷著一肚子的怨恨,向端坐正中的雍正皇帝狠狠地盯了一眼,再也說不出來話了。

    年羹堯是個明白人,見皇上親自敲定了這件事,他也只得順坡向上爬:“皇上,劉墨林的才氣,奴才在軍中時已經領教過了。奴才那裡也正缺著一個辦文案的人,墨林能來,以後明發的奏摺,就省得奴才動筆了。”

    雍正看也不看允禩,就回過頭來對太監高無庸說:“你去一趟八爺府書房,向劉墨林傳旨,讓他在申牌以後,到養心殿見朕。”

    “扎!”高無庸飛也似的跑去了。允禩干瞪著兩眼,卻又無計可施。保徐駿固然重要,卻不能為他得罪了皇上。

    年羹堯又向皇上說:“聖上,閱兵一過,奴才就不準備再滯留京師了。請旨:奴才何時離京最為合適?奴才帶的人馬太多,打前站、號房子、安排供應、糧糙都要先行一步的。”  

    雍正向進來參見的軍將們一擺手:“你們都跪安吧,都擠在這裡讓朕熱得難受。”看著他們退了下去,雍正才站起身子慢慢地說,“你明天進宮去見見皇后和年貴妃,後天是皇道吉日,由廷玉和方老先生設席,代朕為你送行。岳鍾麒給朕來了密報,說他們川軍和你的部下常為一點小事鬧磨擦。你回去以後,要好好地部勒行伍,要和岳鍾麒精誠共事。將軍們和好了,部隊才能安定。至於你要的軍餉等物,朕都已吩咐讓戶部辦理了。”

    雍正說得很隨便,好像是關切備至,可他的話卻使年羹堯大吃一驚!怎麼?皇上要奪走我的兵馬嗎?他看看皇上還是在笑著,便仗著膽子問:“皇上,奴才剛才沒聽明白,這三千軍士不和奴才同行嗎?”

    雍正笑了:“怎麼,你捨不得了?十名侍衛,原來就是朕派到你那裡學習的,他們另有使命,要回到朕的身邊。你的三千軍士當然還是你的兵,不過朕要借用他們幾天。這些個兵練得確實好,朕看了很高興。朕想把他們留下來,到京畿各處軍官里作些表演,讓那裡的將佐們也都看一看、學一學。你不知道,他們那裡的兵哪見過這樣的世面,這樣的軍容呀?部隊留下來,你自己走,路上不也省心嘛!這樣各方面都照顧到了,可以說是四角俱全,你何樂而不為呢?”  

    雍正說得親切隨和,年羹堯想駁不能駁,想頂又怎麼敢頂?可是,這三千兵士全是他年某人一手提拔的心腹啊!他們不但打起仗來不要命,還都是年羹堯用銀子餵飽了的。只要年某一聲令下,要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砍頭、拼命也只是一句閒話。他知道皇上那說變就變的性子,假如有一天皇上變卦了,自己的老本不就要輸得淨光嗎?但如今西線已經沒有戰事,自己沒有一點理由可以堵住皇上的嘴!他思忖了好久才說:“皇上,兵雖然是我帶出來的,可他們吃的都是皇糧,連奴才自己也是皇上的人。主子怎麼調度,奴才自當怎樣聽令。可是,奴才斗膽,要駁主子一回。主子知道,岳鍾麒進駐青海後,他手下的兵和奴才的兵很不和氣。當然奴才回去,是要和岳將軍同心同德地共事的。可奴才下頭的那些楞頭青們,卻又實在難纏。一旦鬧出事兒來,奴才身邊沒有得力的人去彈壓,怕是不行的。再說,下邊出了事兒,於主子面上也不好看,豈不是辜負了主子的一片心意?”

    雍正耐住心煩,聽他說了這麼多,卻只是付之一笑:“哦,不會有這樣的事,你儘管放心地回去吧。朕這就下旨給岳鍾麒,要他好好地部勒隊伍,避免磨擦。你一回去,天大的事,都會煙消雲散的。”他一邊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年羹堯也只好同畢力塔等人一起,恭送皇上到大營門口,眼睜睜地看著皇上的御輦走出了豐臺大營。  

    回宮的路上,雍正興奮異常:年羹堯有什麼可怕?朕略施小計,就吃掉了他的三千鐵軍。這是投石問路,也是釜底抽薪!

    一群上書房大臣們,扈從著雍正皇帝回到西華門時,天已將近黃昏了。張廷玉只是在早上喝了兩口奶子,便來到皇上身邊侍候。一天中幾次皇上賜膳,都有人找他談事,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呢。正想離開皇上去找點吃的,卻聽皇上叫他:“廷玉,馬齊,你們要到哪裡去?不是說好了要和朕一起見人的嗎?”

    張廷玉連忙說:“喲!皇上不說,臣竟忘記了。只想著皇上辛苦了一天,也該著讓皇上歇一會兒再進去……”

    “哎,朕吃得飽飽的,只是去了趟豐臺,又總是坐著,累的什麼?允禩身子不好可以先回,舅舅,你也進來吧!”

    除了允禩,誰也不敢說走了,都跟著皇上回到養心殿。在殿門口見劉墨林、孫嘉淦和楊名時等人都正跪在那裡。楊名時是進京述職的,孫嘉淦是從外地巡視剛回來。雍正只是說了一句:“起來等著吧。”

    副總管太監邢年見皇上回來,連忙上前稟報說:“回萬歲,李紱和詹事府的史貽直都遞了牌子。他們沒有旨意,奴才叫他們暫且在天街候著。主子要是不想見,奴才就讓他們先回去了。不然,宮門下了鑰,不奉特旨出不去,他們就得等一夜了。”  

    雍正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史貽直這名字,站下問道:“史貽直?哦,年羹堯的同年進士,傳他進來。告訴李紱,明天再遞牌子。方先生來了嗎?”

    在一旁走著的隆科多,一直想知道皇上為什麼要留下他。此刻,趁著機會瞧了一下皇上的臉色,卻什麼也沒看出來。張廷玉暗暗叫苦,天哪,都到這時候了,還要見這麼多的人,皇上,你真是不嫌累嗎?站在丹墀下的方苞,聽到皇上提到自己,忙上前參見。因為皇上多次說過不讓他行大禮,便只作了一揖說:“臣剛才去看了十三爺,進來還不到半個時辰。”

    “好好,都進來吧,免禮,賜座!這麼熱的天,你們一定都渴壞了,賜茶!”雍正的興奮溢於言表。

    史貽直在一個小太監帶領下走了進來,向皇上見禮後,退下跪著等候皇上問話。雍正看了他一眼說:“嗬,你倒是後來居上了。詹事府是個閒衙門,你夤夜求見,為的是什麼呀?”

    史貽直的個子很高,頭長得像個壓腰葫蘆。細而又長的脖子上有個碩大的喉結,一說話便上下滾動,看起來十分好笑。聽到皇上問話,他就地行了個禮回道:“皇上,國家向來沒有‘閒衙門’之說。願意乾的就有事可干,不願意乾的忙著也是偷閒。”

    雍正想不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讚賞地說:“好,說得好!那麼,你今天又有什麼事要忙著見朕呢?”

    史貽直叩頭回答說:“今春從四月至今,直隸山東兩省久旱不雨,不知皇上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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