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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統勛站在弘曆身後問:“姑娘,圍棋子兒行嗎?”

    英英答道:“快去拿來我試試。“一句話來了,劉統勛早已將一合棋子兒送到了她手邊。一個賊人剛要伸頭,英英劈頭便打,只聽“啪”地一聲,正中了那賊子的眼睛。英英雅齡童心,不由得大聲笑了起來:“媽媽,你快來看哪!這棋子兒比我的銅錢還好使哪!”說著,又抓了一把撒了過去,只見那些個棋子兒成一排牢牢地釘在甲板上。英英可真是高興了:“你們快摸摸自己的腦袋,誰要覺著能比這船板還硬,就出來嘗嘗姑奶奶的黑棗兒!”

    對面大船上的人,也許是被英英的這一手給鎮住了,也許是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好大半天也沒有一點動靜。突然,一個人刁聲惡氣地說:“他媽的,你們是怎麼打探的消息?你手下死了七個不錯,可老子這邊卻死了十幾個呢!原來你們是叫我來吃這釘板酒席,這生意沒法做了。黃老怪,開船,送老子們回去!”

    弘曆他們聽了這話,全把心放下了。此刻,秦鳳梧也從艙底鑽了出來。他一個勁地吐著嘴中的泥漿:“咳,那兩個死屍太礙事了,讓我好不容易才用他們的棉襖把洞子給堵上了。”  

    弘曆的心裡也鬆弛了下來,他慢慢地走到舷窗旁坐下,覺得又餓又累,渾身上下沒有了一點力氣。窗外,溫家的掌舵,邢氏兄弟拼著命地在撐船。又看到賊船漸漸去得遠了,而且已經消失在落日的餘輝之中。弘曆望著河面,腦子裡卻如滾油翻騰。妙手空空那“舊調新曲又重彈”的詩句,在他心中迴響。這件事難道是弘時讓乾的嗎?如果三哥真的要加害於我,那麼說不定前頭還有更大的風險。李衛說的那個吳瞎子在那裡呢?他能不能找到自己,如果他不能來,那麼憑著眼前這幾個人,能夠保得住不出事嗎?他越想越怕,便把劉統勛和秦鳳梧全都叫了進來,可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問他們。過了很長時間,弘曆才猶豫著開口了:“今日之險,真是終生難忘。你們心裡在想的什麼,說出來讓我聽聽好嗎?”

    劉統勛思忖著說,“四爺,我看這些賊人不像是圖財害命,倒像早就作好了準備,在這裡等著我們似的。”

    秦鳳梧點點頭又問:“知道王爺習慣和脾性的人多麼?這些賊這樣鍥而不捨地追殺您,他們不圖錢財又是圖的什麼呢?”

    弘曆冷笑一聲說:“大概是要圖比錢財更大得多的物件吧!”  

    劉統勛曾在十三爺身邊呆過,他對朝里的情形太了解了。他真想說出“弘時”這個名字來,可到底還是忍住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哪敢隨便出口啊!見弘曆的眼睛正看著自己,他才勉強地說:“依我看,是不是有人不樂意讓我們逍遙自在地走路呢?這樣的太平年景,倉促之間,能買通幾路強賊截殺我們,得要多大的財力呀!他們真的捨得下這個功夫?”

    弘曆沒有回答他們,他還在想著這個令人不解之謎……

    天慢慢地黑了,船也靠上了岸頭。又餓又累的人們,個個筋骨蘇軟。等他們收拾了物品登上河岸後,才看到離這裡不遠處就有一個大鎮子。從遠處看,鎮子裡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倦鳥歸巢,鋒鈴脆響,孩子們在追逐嬉戲,老人在趕牛回村……大難不死的人們,乍入這人間香火之地,真有點恍若隔世之感,也有說不出的溫馨和親切。弘曆欣慰地舒了口氣,邊走邊說:“今晚我們就宿在這個鎮子裡吧。先不忙趕路,好好地歇它幾天再說——秦風梧,你再算一卦看看,這裡是否還有小人?”

    秦鳳梧笑了:“王爺識窮天下,這是在取笑學生啊!要是有再遭風險之理,那我們爺們豈不是倒霉透了嗎?‘訟’卦上說‘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的話,看來是應驗了。王爺就要見到皇上,學生也蒙您開恩赦免,這不都是‘利見大人’嗎?”  

    說說笑笑之間,他們已經進到鎮裡。看樣子,這裡好像剛剛散了集市,街上到處都是牲口糞便,也到處都有人圍在小吃攤邊吃喝。當這一群拖泥帶水又衣衫不整的人們來到近前時,著實招惹了不少看客。他們也不去管它,只顧了向前走,最後,在一家百年老店“王記客棧”里落下了腳。打聽了一下,原來這鎮子名叫索家鎮。還是在河南的地盤上,也還歸著那位田大人管。弘曆想讓官府出面保護的心,現在又涼了。

    三天之後,這一行人又重新上路了。不過,他們不全是步行的。雇了走騾馱轎,還特意給弘曆買了一匹馬。他們還是扮成行商模樣,大搖大擺地上了官道。此時,弘曆忽然又想起了南京見過的王老五一家。向百姓們一打聽,都說那個叫“黃台”的地方,早就沒有人煙了,王老五這名字又太普通,竟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弘曆沒有忘記皇阿瑪交給他的差使,一路上逢人就打聽田文鏡。問他的為人,問他的官聲,也問他的人望和民望。可是,他越問越掃興。就和在開封時一樣,既有人說他好,也有說他壞;有人誇他“清廉”,也有人恨他太殘酷。問來問去的,無論官民,對田文鏡的評價,仍舊是有好也有壞,令人莫衷一是。到了後來,弘曆乾脆也懶得再問了。此時,天已到了五月,中午時驕陽逞威,曬得人頭暈腦漲。偏偏這個地方,好久都沒有下過透雨了。大車道上浮上數寸,一踩就是一串白煙兒。弘曆先前曾經中過暑,喜寒畏熱。騎在馬上他怕曬;坐在轎里又太悶。他真想找個地方歇歇腳,等涼快時再走。可是,這裡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又上哪裡去消涼呢?  

    邢家兄弟對秦鳳捂的評價是對的,他那張嘴確實是個閒不住。一路上,只聽他忽兒吟詩說詞,忽兒又打諢說笑。他滑稽多智又帶著名士風流,加上一心一意地想討好弘曆,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拿出了全副的本領,倒也使得這位皇子不覺得寂寞。

    弘曆與別的皇子不同,他自幼就受到康熙皇帝的教導,也在當今皇帝身邊學了不少規矩。比如,就說這穿戴吧,他就和雍正一樣。像這樣大熱的天兒,依然是衣帽整齊,一絲不亂。走著走著,他忽然對劉統勛說:“不行,再走四十里恐怕也難見到個活人。萬一有誰熱倒了,你就是想找些人來幫忙救助一下,也是辦不到的。況且,還有牲口呢?它們也熱,也累呀!快,快找地方歇上一會兒。”

    秦鳳梧眼尖,他早看上路邊種的甘蔗了。他匆匆地跑過去,一下子就撅了五六根追了上來。他把那甘蔗先刷去皮兒遞給弘曆說:“王爺,您先吃根兒,那梢頭留給奴才。”又分給大夥每一根,這才說:“大熱的天,太悶了,我說個笑話給大家解解乏吧。咱們這中華帝國太大了,北邊生活的人就過不慣南邊的日子,可又互不眼氣。有一天,一個北方人遇到一位南方人,倆人一見面就對著吹上了。北方人說:‘我們那疙瘩冷啊,冷得很著哪!你摸鐵鐵咬手,摸石石沾皮。要是出去撒尿,更是得小心,一隻手拿根小棍,隨尿隨敲,慢一點就連人帶尿地凍在一起了。舌頭舔牙時,也得先試一試,要不,舌頭和牙能凍到一塊兒’。他這樣一說,南方人聽了很不以為然,也跟著他吹,說‘我們南方熱,熱極了。在太陽地兒里放上幾個老玉米,一會兒就熟。時辰再長,它就成了爆米花了。有一次我趕著豬進城,一路上都不敢停步。半路上找了一家人要了口水喝,出門一看,生豬都變成烤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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