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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的眼早已哭成了紅桃子,可他的氣色卻顯得非常安穩,他嘆了口氣說:“唉,你起來吧,朕知道你是累壞了,也乏透了,可是,你現在還不能休息。”雍正回頭看看跟著走進來的方苞又說,“瞧,年羹堯還是有奏摺的,而且到底還是讓廷玉給要回來了。方先生,你拆開來讀讀吧,看這位自稱是儒將的人,是如何向朕報捷的。”

    張廷玉吃了一驚:“皇上……皇上是怎麼知道我軍已勝的?”

    雍正強壓住滿懷喜悅說:“朕乃真命天子,頭上自有神明護佑,不是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可以動搖得了的。世上的事,其實本來如此。有人想製造謠言,就有人能夠破了它;有人想隱瞞什麼事,也就有人能夠揭開它。年羹堯的奏摺,關乎著朕的社稷,朕的名聲,甚至朕的身家性命,朕豈能掉以輕心?廷玉,摺子是在十四爺那裡取回來的,對不對?其實朕早就知道西寧大捷的事了,只是,想看看這個摺子為什麼會被壓住,它又壓到誰的手裡了。”

    張廷玉聽得出來,雍正這話裡面暗含的那深深地憤怒。此時,方苞已經按照雍正的旨意,在讀年羹堯的奏摺了。年的這封奏摺,完全是按照雍正的要求寫的。寫得十分詳盡,又很有文彩。當然,年羹堯也有足夠的聰明,對自己如何為皇上焦慮,如何讓將士們奮力死戰等等也吹噓得神乎其神。當這份摺子剛一說到岳鍾麒的事,雍正就說:“下面的不要再念了。岳鍾麒也有自己的難處,我們不能只聽年的一面之辭。”  

    方苞往下一看,果然,後面全是告岳鍾誣衊麒。說岳如何畏難怕死,不敢進軍;說岳如何爭功爭名,搶奪戰俘。方苞越看越驚,最後竟失聲叫道:“皇上,這,這十萬戰俘……”

    “別說了,朕已知道。岳鍾麒也有奏摺報來,還告了年的狀。他自請領兵五千,掃蕩余寇,追捕元兇……”

    方苞急了,他攔住雍正的話頭說:“不不不,皇上,年羹堯摺子里說,十萬戰俘……他,他全都殺了!”

    “什麼?”

    方苞看了一眼年的摺子,又看看雍正皇上,往下念道:“因天寒地凍,糧餉困難,又怕戰俘鬧事,已將十萬戰俘,就地處決!”

    “啊!”大殿裡的人全被這可怕的數字震驚了。十萬人哪,如果手拉著手,可從青海一直排到北京,可是,一夜之間,竟被年羹堯刀劈斧砍,殘殺殆盡!雍正兩腿一軟,竟然跌坐在大炕上。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念了幾遍大悲咒,才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急:“唉……,朕早就聽人說過,年羹堯有個外號叫‘屠夫’,朕還不肯相信,可是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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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回臣子難難猜帝王心謀士智智破佞臣妖

    雍正皇帝早就在盼著年羹堯勝利的軍報了,甚至可以說,從十四爺被褫奪了軍權之後就在盼著這一天了。他的這種心情,是兩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一,年羹堯是他的妹夫,更是他的家奴,是雍正親手把他從一個包衣奴才,一步步地提拔成大將,提拔成威鎮邊關的統帥的。在這件事情上,說“年羹堯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一點也不過分;其二,在雍正的心目中,年是唯一的可以替代十四爺帶兵的人。或者換句話說,他是皇上手中用來打倒十四爺的一塊石頭。在目前朝局還不能穩定,“八爺黨”還在蠢蠢欲動、時刻都準備反撲的背景下,年某的勝敗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

    但雍正的心裡也十分清楚,年羹堯既然是他手中的一塊石頭,那麼它既可能擊中敵人,也有可能會砸了自己的腳!隨著年羹堯官職的升遷,權力的增大,他明顯地暴露出來的驕橫和傲慢,他對皇帝的陽奉陰違,特別是他多年來與八爺黨那藕斷絲連的關係,也都讓雍正皇上十分擔心。皇上對此也採取了一些對策,諸如,在把十名近侍派往年的軍中“學習”的同時,也把那個桀傲不馴的九爺允禟派到了軍中。目的就是要看看年羹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忠於朝廷的呢,還是另有打算。此外,雍正還充分利用自己遍布各處的情報網,為他提供正反兩個方面的信息,以便在適當的時候,對年某採取必要的措施。  

    從今天接到的各路軍報中,雍正得到了他需要的消息:仗已打勝但九爺在軍中頗得人心;年、岳為爭搶功勞而出現裂痕,年為了獨占頭功,而不惜殺掉了十萬戰俘。這些軍報對於雍正皇帝來說,是喜憂參半的。喜當然勿庸多言,但十萬戰俘一個不留地全部被殺,還不知被殺的人是不是真正的“戰俘”,是不是年某又在玩弄“殺良冒功”的故技,但就這件事本身,就讓雍正很是為難。雍正自稱是佛教的虔誠信徒,也還有一位寄名和尚文覺陪侍在身邊。佛理又最講寬恕而最忌殺生,更不要說是殺害無辜百姓了。年羹堯這樣干法,將使雍正無言以對世人的議論。但雍正畢竟是皇上,他必須在面臨難題時,權衡輕重,作出最明智的選擇,起碼在眼下,他還不能沒有年羹堯。

    雍正先是合十閉目,念了幾遍大悲咒,表示了對死難者的哀悼。又對年羹堯的“屠夫”聲名表示了無奈,可話題一轉,他卻說:“昔日秦趙之戰,秦國一夜間坑趙卒四十萬。將古比今,朕想年羹堯必定有他的難處。兵凶戰危之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等戰事結束後,朕請高僧和朕的替身文覺和尚去一趟青海,代朕做七天七夜的水陸道場,超度亡靈,消除戾氣吧。”

    張廷玉很能體會皇上的心意,他馬上就說:“皇上,臣以為今夜就要印出單頁邸報來,全文刊登年羹堯的這份奏摺。還要讓兵部廣為張貼,一定要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雍正一聽這話,高興地笑了:“對對對,就是這樣。你稍等一下,朕還要為年羹堯的奏摺加上硃批。”說完,他走向案頭,提起筆來,沾上硃砂,就文不加點的寫了出來:

    西寧兵捷奏悉。壯業偉功,承賴聖祖在天之靈,自爾以下以至兵將,凡實心用命效力者,皆朕之恩人也……朕實在不知怎麼疼你,才能夠上對天地神明。爾用心愛我之處,朕皆都體會得到。我二人堪稱古往今來君臣遇合之榜樣,也足可今後世欽慕流涎矣!

    雍正寫好後,遞給張廷玉說:“來,你和方先生再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就趕快發出去吧。”

    方苞和張廷玉接過來一看,倆人全傻眼了。怎麼了?皇上的這個批語,有點不倫不類且不去說,可寫得也太肉麻了。皇上的用心,無非是要用西寧大捷,來穩定朝局,安撫民心。但這是皇上對臣下的批語啊,哪能說出什麼“不知怎麼疼你”,“古往今來君臣遇合之榜樣”,甚至“自爾以下……皆是朕的恩人”這話呢?他們倆人眼光一碰,又迅速閃開了。張廷玉不知怎麼說才好,還在思索著。方苞可實在忍不住了:“萬歲,三綱之內,君為首。這是千古名言,不可不注意,更不能亂了綱常。這個硃批,如果是用密折的辦法,單發給年羹堯一人,尚不為過。但這是要隨邸報一起發往全國的啊!批語中之‘恩人’云云,臣以為斷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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