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頁
老八聽到這裡連忙接口說:“不不不,收拾局面的應該是八旗旗主,他們要共管朝政。我們不是亂臣賊子,我們也沒有篡位的心,更治理不了這個天下。應該說,天下的事情要天下公管!下五旗的王爺能來四位,我自己是正紅旗的旗主,下五旗可以算是全都齊了。上三旗歸雍正統屬,鑲黃旗是弘曆,正黃旗是弘時,鑲紅旗是弘晝。你們一定要記住,弘時才是我們要擁戴的新主子呢?他想的是奪位,我們要的是實權。這樣號召起來容易,也沒有後顧之憂。諸位,都聽明白了嗎?”
阿爾松阿說:“這好辦,我還是鑲紅旗的第二佐領呢,明天我就去見弘晝。別看他平時不管事,可誰也不敢得罪他。前年隆科多派人搜宮時,他正在家裡忙著燒丹鍊汞。弘時沒和他打招呼,他火了,說東華門這裡是他的丹爐罡斗正位,硬是不讓兵士們進去。這位五爺後來還專門去向弘時‘請教’,問為什麼要打攪他的靜修?弄得弘時只好向他賠罪才算了事。”
允禩笑了:“那好啊,你就去和他好好聊聊,用不著扯正題,我們不要誤了他的成仙之道。我這裡正好有一本元版的《金丹正義》,你帶去恭送給你家五爺吧。”
阿爾松阿剛隨口提到了隆科多,倒讓允禩心裡好一陣惋惜:此人雖然被抄了家,可是京師舊部多得很哪,要是能把他也收攏過來,這是一支多麼大的勢力呀!就在這時,一個家人走了進來,在允禩的耳邊悄悄他說了句什麼。允禩高興得大笑一聲:“好,想曹操,曹操就來,這就是我們的福份,快請他到書房見面。蘇奴,你是我的侄兒,和我一同去見他更好。”
允禩他們來到書房時,一眼就瞧見站在那裡徬惶無措的隆科多。允禩叫了一聲:“舅舅安好?”蘇奴也連忙打下千兒去說:“給老舅爺請安!”
隆科多轉過身來說:“不,這裡只有隆科多,哪來的什么舅舅、舅爺的?不瞞八爺,我今天可是夜貓子進宅呀!”
允禩一笑說道:“舅舅不說我也知道,您一定是在怪我。上次皇上派兵抄您的家時,您叫人送來十萬銀票讓我代為保存,我卻又給您退了回去。這不是我不想管您的事,而是您不該送到我這裡來。您想啊,在朝野的官員們都抄了上千家了,我這裡還哪有安全可言?他雍正生就的是個抄家皇帝嘛!”允禩說著話,從書架里的一本書里拿出了一片小紙遞給隆科多:“舅舅,這是我在順義置辦的一處莊子,十三萬本銀。按例,抄家是只抄浮財而不抄祖產的。所以,我把日期往前邊提了十年,您留著它預防萬一吧。誰能知道,明天又會是個什麼局面呢?”
隆科多接過來稍微一看,就收進了懷裡:“八爺,這事雖不大,可它足見你的心田,我就大恩不言謝了。說實話,我今夜冒死前來,掛念的就是那份玉碟呀。現在我的家雖被抄了,可家私還都沒動。我的情形八爺心裡比我更清楚,只要皇上說句話,要殺要砍還不是現成的?那時,我要這房產又有何用?可是,那份玉碟是弘時從我那裡借去的,我剛剛去了三爺府,他卻說是在你這裡。老奴才請八爺賞臉,把它賞還給奴才吧。內務府一旦知道了,連累的人可就多得數不清了啊!”說著,他的兩行老淚已經潸然而下。
其實允禩帶著蘇奴一塊來,就想到了隆科多非要提起玉碟這件事的。不過,他可不想就這樣地便宜了隆科多,倒想借蘇奴之口,試一試隆科多的心事。
他知道,別看蘇奴這小子不是近支皇親,可卻是皇親貴戚中有名的“悶猴”。這小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善於鑽營,二十多歲時就被康熙看上了。老爺子當時說:想不到我們愛新覺羅家族裡,還有這樣一個天才。幾年功夫,這個蘇奴就當上巡撫了。今天他也在這裡,拿他來做個槍手,是最合適不過了。蘇奴當然也懂得八叔的心思,便笑著說:“老舅爺,您要的那份玉碟,小的背都背下來了,它值得您這樣害怕嗎?”
隆科多驚得大叫一聲:“怎麼你也看過了?天哪……”
------------------
八十九回隆科多夤夜索玉牒八王爺入宮探皇圖
隆科多到八爺府來索要那份玉碟,他一聽蘇奴說,連他都看過了,這可簡直把隆科多嚇死了:“怎麼?你也見過它了?八爺,您這不是想要我的命嗎?我是從皇史館裡借出來的,那裡還留著我的借據啊!老奴現在是什麼處境,八爺您也不是不知道,奴才怎麼能擔得起這偷看玉碟之罪呢?”
允禩笑笑說:“舅舅你急的什麼,我當然是要還給你的。”說著向蘇奴遞了個眼色。
蘇奴起身來到書架前,在裡邊又找出一本書來從套頁子裡抽出了個硬摺子,黃綾封面,周遭還鑲著一圈金邊。啊,這就是那個在當時密而又密的玉碟了。這玉碟上記錄著皇子的生辰八字,皇族裡又常常出現用它來魘鎮阿哥的事,所以這玉碟就成了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如果不是隆科多那時身居高位,是“借”不出這玉碟來的。玉碟既然借了出來,隆科多就擔著血海一樣的干係。現在一見它就在面前,隆科多的眼睛裡都放出光來了。可是,蘇奴大概是有意要吊隆科多的胃口似的,毫不經意地隨手就把它打開了。只見裡面寫著:
皇四阿哥弘曆,於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寅時誕生於雍親王府(雍和宮)。王妃鈕枯祿氏、年妃及丫頭翠兒、珠兒、迎兒、寶兒在場,穩婆劉衛氏。
蘇奴看完之後,並沒有把它交還給隆科多,而是雙手呈給了允禩。允禩又順手將玉碟撂在了書案上,轉過臉對隆科多笑著說起了閒話:“舅舅,你就要去阿爾泰與羅剎合議了,幾時啟程啊?”
隆科多是一刻也不願意在這裡停留的,他恨不得拿上玉碟轉身就走。但他又不敢,他知道他的這位“外甥”的手段,所以欠著身子回答說:“我原想立刻就上路的,但皇上很憐借我,讓我再等些時。昨天我去陛辭時,皇上說接到阿爾泰將軍布善的奏摺,羅剎國使臣剛剛離開墨斯克。皇上說,你是天朝使臣,不宜先到。再說冰天雪地里也不好走,等到開春糙發芽了再去也不遲。所以,我且得一時走不了呢。”
“那,你又是怎麼回的皇上問話呢?”允禩笑著問。
隆科多回憶著昨天的情形,緩緩地說:“我說,我是有罪之人,怎麼敢說怕冷呢?羅剎人陰險狡詐,想分割我喀爾喀蒙古,這百多年來一直也沒有死心。如今策零阿拉布坦又在蠢動,反相已露。羅剎國使臣如果早到,二者勾結起來就後患無窮了。不如奴才先走一步,也好在軍事上有所布置。一則震懾策零,二則可與羅剎國順利簽約。皇上說:‘你方才的話都是老成謀國之言。布善也是欽差議邊大使嘛,你可以把你說的這些寫一份條陳來,朕發給布善,讓他先未雨綢繆。你雖有罪,但朕並沒有把你當尋常奴才來看。過去,你還是有功的嘛!這次差使辦好了,朕就免了你的罪’——八爺,求求你成全我,過了這個坎兒,奴才為你效力的地方還多著呢!”隆科多的話很明白,他這是在苦苦哀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