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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忙亂之際,皇上卻已經醒過來了。他無力地說。“弘曆呀,別叫他們可著嗓子到處張揚……朕不要緊的……也不要勞動媳婦們了……”
弘曆強忍淚水,小心翼翼地說:“阿瑪,嫣紅和小英她們,都是經過名師傳授的先天氣功,不帶半分的邪氣,兒子早就試過了。叫她們來,比請道士總是更放心一些。”
雍正轉動著眼睛,看到了張廷玉,也看到了方苞和鄂爾泰。他伸出手來拉住張廷玉說:“勝敗其實是兵家常事,朕還沒有糊塗到那個份兒上。朕是在氣岳鍾麒和張照,朕把心全都給了他們,他們卻還在胡弄朕。小敗瞞著,直到掩飾不住了,才報告給朕。他們是要朕顏面掃地,要人們議論朕無知人之明啊……”
張廷玉說:“萬歲說的,臣等全都知道了。咱們現在不言政,行嗎?”
雍正點頭答應了,可他的嘴裡顯然還在不住地喃喃自語。仔細一聽,他說的又全像是胡話。太醫進來,診過了脈退了出去,又呈進了藥方,幾個大臣在反覆斟酌著。就在這時,溫家的和嫣紅、英英來了,張廷玉等剛要迴避,弘曆卻擺手止住了。三個女子來到雍正身邊,也不見她們燒符念咒,更不見她們請神送鬼,卻是一齊跪在雍正榻前,雙手五指箕張,對準了雍正皇帝。眾人都似乎看到,一道似有似無的五彩霞光,在雍正身邊上下盤旋,又聞到了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氣在殿中流動。過了一刻,她們發功完了,溫家的說:“皇上,請您睜眼來……還有一些頭暈是嗎?那是您進膳太少了……到晚上吃點兒粥就會好的。”
雍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晃了晃頭,臉上泛起了笑容。他慈祥地說:“啊,這就是朕的兩位媳婦嗎?好,既賢德又有本領。弘曆,你好大的造化呀!你們是漢人嗎?”
嫣紅和英英被皇帝老爺子看得有些羞澀,怯生生地回答說:“是。”
雍正的頭不暈了,臉色也緩了過來,他問溫家的:“你就是她們的嬤嬤嗎?好,真人不露相,朕就賞你一個四品誥命吧。高無庸,在櫃頂上取兩把如意來,賞給朕的媳婦們。你們既在天家,怎麼能是漢人呢?朕要把你們全都抬入旗籍。大的賜姓高佳氏,小的嘛,就姓金佳氏好了。”
兩人一齊磕下頭去說:“民女謝主龍恩!”
雍正再一次地哈哈大笑了:“你們以為這是在唱戲嗎?好了,讓高無庸帶你們出去吧。這幾天,你們就住在韻松軒,每天來給朕發功治病。”
幾位大臣也趁機辭了出來,路上,允禮說:“這幾天我就覺得很奇怪,皇上好像變了一個人,怎麼一點兒也管不住自己了呢?”
鄂爾泰說:“他有病,而且比所有的帝王都格外地要強、要名、要面子。正因為如此,他要不性格無定、喜怒無常,那才叫怪事哪!”
張廷玉卻仍然遵循著自己定的、行使了多年的老規矩:“萬言萬當,不如一默”,什麼都沒有說。
第二天,眾臣工都覺得雍正還不能起身哪,可他卻雷厲風行地下了三道聖旨。其一是:即著張廣泗為雲貴川鄂湘兩廣七省經略大臣,統一軍事進剿。原經略大臣張照鎖拿進京,交部議罪;其二是:即著承順郡王錫保代為靖邊大將軍。原大將軍岳鍾麒革去頂戴花翎,撤差回京待罪,原參贊大臣陳泰臨敵棄軍而逃,著即軍前梟首示眾;其三是:朱軾自入軍機處襄贊以來,於政務多有疏漏,舉薦又極端荒謬。本應嚴議,念其乃先帝遺臣,且年老身弱,著革去軍機處大臣、上書房大臣職銜,仍任原文華殿大學士之職。欽此!
不過,他今天出來時,卻是由高無庸小心地攙扶著的。眾人叩頭請安後,張廷玉先就說話了:“萬歲,如今兩處戰事均告失利,老臣深自不安,又豈能安居相位?請皇上降罪。”
“哎,你想到哪兒去了?朕難道就沒有處置不當之處嗎?這是朕知人不明,用人不善,怎麼能推到你的頭上呢?至於朱師傅,他不該薦了張照,朕不過是稍加拂拭,免得別人說閒話罷了。這也是為了保全他,並無別的意思。高無庸,去叫孫嘉淦和傅鼐進來吧。”
看到他們倆聯袂而入,雍正又說:“你們倆當初都是反對出兵青海的,朕想再聽聽你們現在的看法。”
孫嘉淦叩了個頭說:“皇上,臣以為這仗不宜再打,卻也不能退兵。可就地屯兵,稍事休整,然後重新再打!”
傅鼐卻和他的看法不大一樣,他說:“前日見到邸報,策零部又要與我們言和。以此可見,他們也同樣是打不下去了。如今我軍已占領了科布多,假如退兵,豈不是前功盡棄?臣以為,可以降旨准許蒙古人求和。”
雍正笑著看看這兩個人說:“好,你們講得都是對的。朕意已決,傅鼐本是皇親,就派你以欽差宣旨使的名義去一趟科布多吧。朕授你全權,代表朝廷與策零的使者商談。我們的條件有三條:他要上表稱臣;補交歷年貢物;退回原來駐地而且不准再東進一步!”他正說著時,突然看到秦媚媚進來並且和高無庸說了些什麼,而高無庸的臉上也變了顏色。他知道,一定是引娣那裡出了事。就突然打住了說:“至於和談的細節,等會兒廷玉會告訴你的。你們就退下到韻松軒去商議吧,朕要歇一會兒了。”
看著眾人走了出去,雍正叫過秦媚媚問:“出了什麼事,你們在這裡嘀嘀咕咕的?”
高無庸說:“回皇上,喬黑氏她……歿了!”
“什麼?”
秦媚媚連忙接著說:“這是真的呀皇上。昨天奴才在宜主兒這裡侍候,今天早上宜主兒說……”
“別羅嗦,快說!她又沒有什麼病,怎麼就說歿就歿了?”
秦媚媚低下頭來說:“老太太大概是一時想不開,她,她是上吊死了的。”
“啊!”雍正驚呼一聲,頭一暈就坐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高無庸,把王定乾他們練的丹藥拿來,朕要用一些。”
秦媚媚說:“奴才知道,它在外間大柜子上放著呢。”說著就去取了來,自己先吞了一半,把剩下的交給雍正。高無庸見藥量比平日多了幾乎有一倍還多,便上前來說:“皇上,不是奴才多嘴,這藥,寶親王吩咐過,他不嘗,不許奴才們拿給皇上吃的。”
雍正卻說:“不至於有什麼事的。平日裡朕吃得比這還要多呢。你們退下去吧,朕想睡覺了。”
這涼涼的,帶著奇妙藥力,又散發著濃重的麝檀香氣的丹藥,似乎是真有神奇的功效。雍正服下去不久,就沉沉地睡著了。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他才醒了過來,而且立刻就來到了引娣的偏宮裡。引娣見到皇上進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戰戰兢兢地起身給皇上送了一杯茶,卻忘記了蓋上杯蓋兒。做完這件事,她就無聲地坐到了雍正面前。雍正沒話找話地說:“這幾天朕太忙了,不能來看你。朝廷打了敗仗,朕心裡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