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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廷玉看著他這個得意高足說:“你的差使有兩個:一,是順天府的鄉試,由你來擔任主考。參加這次考試的有許多旗人子弟,你要防著他們在裡面煽動士子們鬧事;二,你現在是直隸總督,管好本省的軍務,也是你的職份之內的事。京師防務由畢力塔和圖里琛二人各按防區駐防,你也要十分留意直隸各旗營里的動靜。發現有串連的,有行動詭密的,要隨時查拿,隨時舉報。每隔一天,你要到清梵寺去向十三爺報告,十六爺也要住在那裡。你不但要詳細報告各旗的情況,還應該有喜說喜,有憂報憂,不許有一點大意!”
李紱肅然答道:“是,我明白了。”
三爺允扯笑著說:“廷玉,真有你的,你這麼一曲劃,就什麼都明白了。我和十六弟主持內廷的禮儀,上次八弟對我說,按先朝制度,皇帝和旗主王爺們只有上下座之分,不行君臣大禮。我告訴他說,那樣只怕不行,比如說,老十三允祥也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平日裡每天見面是一回事,到了重要場合,還是要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禮的。後來,我沒問十六弟,不知你們是怎麼議的?”
允祿說:“哎呀,這事我怎麼一點也記不得了呢?好像八哥說,要整出個條陳來,幾位王爺一塊兒去見皇帝,再把條陳變成諭旨明發天下。當時,萬歲一聽就笑了,說:‘什麼三跪九叩,二跪六叩的,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要緊的是旗務要整頓好,旗營要能打仗,朝廷用人時要用得靈;再一個,就是旗人們要能生業,戶部就可以少一點開支,這樣也免得他們無事生非,荒唐嬉戲。只要作到了這些,他們就是給朕行鞠躬禮,朕也是無所謂的’。”
張廷玉說:“我當年曾多次跟著聖祖東巡奉天,王爺們見駕時,有行三跪九叩大禮的,但也有時是聖命免禮的。在承德,王爺們見駕時,也隨班免禮。但這次是在北京,是皇上登極以來王爺們的第一次進京朝覲,我看,必須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禮。禮,不是件小事,那是區劃,是分別,也是應當遵從的大道理,不能隨意而行。”
允祿說:“張相既是這麼說了,就按你說的辦也就是了。”
允扯站起身來說:“這件事等皇上召見時再議也不遲。我現在就到清梵寺去,老十三的症候不大好呢!我走了以後,你們該怎麼議就接著議,不要怕出亂子,也不要只在一些小事上繞圈子。要議大政,照皇上的旨意,把旗務整頓好,這才是正經事。”他接著又說了些不痛不癢的事情,才起身離去。
允祉走了之後,圖里琛笑著說:“張相,您放心好了,不會出什麼亂子的。所謂‘鐵帽子王’,只是個叫法罷了,那頂‘鐵帽子’是在手裡拿著的,他們的頭可並不是鐵的。如今的旗營和漢軍營一樣,都是吃的朝廷的錢糧,並沒人吃旗主的俸祿。他們如果能乖乖地聽話照著皇上旨意整好旗務,那就萬事全休;假如要是生了別的妄想,只要主子一道旨意,兩個時辰內我就能把他們攆出京師。您假如想要他們的腦袋,那就更省事了。”
張廷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這些話還用得著你來說?我最怕的就是你有這想法,也怕有人挑唆著旗人們鬧事。清理吏治和田賦制度已經鬧得我們四腳朝天了,京師里一定不能再出任何亂子,朝局更是要越穩越好!告訴你,我要的是順利整頓,要的是幾個王爺來到了北京,能夠在這裡安享尊榮,讓他們坐鎮北京,把各旗牛錄們的錢糧減下來,把田地分下去,也把該交的租賦定下來。這樣,我們的差使也就算功德圓滿了。”
李紱看著張廷玉那憂心仲忡的樣子,覺得心疼,忙說:“學生知道,師相是一片佛心,想保這些王爺們平安,也保住八爺不至於出了大亂子。”他回頭看了一下圖里琛臉上的那片刀疤又說,“只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恐怕也是沒法子的事。圖大人磨刀霍霍,也是為了有備無患嘛。”
十六爺允祿不安地看了張廷玉一眼說:“最好是不要翻臉,一翻臉就是百年不遇的大案子;不翻臉呢,也許有些人野心被壓了下去,往後就會老實辦差了。”
張廷玉聽了連連點頭:“是啊,就是這話。皇上常說,十六爺口齒雖然艱難,可心裡明白,果然是一點不假,我們就按您說的辦吧。”
十六爺站了起來告辭說:“你們只管接著往下議,我得先走一步了。皇上有旨叫我去一趟理藩院,看看他們那裡在禮節上還有什麼說法,還要見一見弘時三阿哥。我今晚不回家了,就住在理藩院籤押房裡。你們要是有大事,就到那裡找我好了。”說著就帶著俞鴻圖和一大群筆帖式向外走。眾人也連忙起身,恭送十六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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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回整旗務王爺進京來說議政允祿誡親王
剛一開門,一股寒風就撲面吹了過來,激得李紱打了個寒戰。他剛剛從外地回到北京,身子還沒暖熱就遇上了這件大事,而且親眼看到了朝廷里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作為一個新上任的直隸總督,他感到了肩頭的責任,也為能不能辦好這次差使而充滿了憂慮。
十六爺允祿來到廉親王府時,已是戌時過了。太監頭子何柱兒迎出府門,一邊帶著小蘇拉太監們行禮請安,一邊賠著笑臉說:“十六爺駕到了?裡頭八爺和眾位王爺正在等著您哪!八爺說,今天定好了的要由十六爺主持議事,老爺子是定要來的,所以才叫奴才們在這裡候著王爺的駕。”
允祿漫應了一聲說:“哦,都是自家兄弟,你們八爺也忒講究了。”
何柱兒忙說:“十六爺難得進府,八爺說,這邊西花廳太小了點,恭請王爺到書房裡去議事。”
來到門口,何柱兒又一聲高喊:“莊王爺駕到!”正在房門前站著的大小太監、侍衛和階前各位王爺們帶來的親兵護衛們,一齊跪倒磕頭。允禩聽見,也連忙從裡邊出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九爺允禟。三兄弟揖讓著走進房裡,只覺得這裡春意融融,非常暖和。原來東西兩側的屏風,全是用空心磚砌成的,烘烘地散發著熱氣。經心裝飾的書房裡空而不曠、錯落有致。他贊了一聲:“八哥,你這裡可真是又氣派,又舒服呀!”他朝四邊瞟了一眼,只見四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爺,個個都戴著東珠朝冠,穿著滾龍繡罩的四團龍褂,外套著江牙海水朝袍,一臉的肅穆,正襟危坐在屏風前,看著這位剛剛進來的十六王爺。
允禩走上前來向大家說:“來來來,我為大家引見一下。這位,就是當今萬歲駕前的主事親王,我的十六弟。如今,怡親王允祥身子欠安,毅親王允禮雖然常常和大家見面,但他在古北口練兵,還沒有趕回來。現在京城裡里外外,就全靠著我這十六弟了。”他略一停頓,又從左首最年輕的那位王爺依次引見說,“這位是睿親王都羅、東親王永信、果親王誠諾和簡親王勒布托。”四個親王也連忙站起身來,與允祿見禮。
允祿卻沒有允禩那樣的熱情,他恬淡而又不失禮節地說:“都羅王爺是一進京就見過了的。其餘三位,還是在康熙年間見過。但那時本王還是阿哥,格於國家體制,心裡雖然親近,可不能像現在這樣在一起說話。這次各位進京,要朝覲皇上,商議旗務,還要在京城裡逗留幾天呢。回去時,萬歲已下旨要我護送。你們在京城時,由我專職接待;以後到了盛京,你們可不能不儘儘地主之誼呀!”說完又左顧右盼地看著允禩這裡的書畫,品評著這個人畫得好,那張字是贗品,他的話東拉西扯,讓人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