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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國事紛雜,雍正卻早已沒心來管這個事情了。西寧的戰報飛來,證實了岳鍾麒幾次報捷,其實全是假的。准葛爾部偷襲大營,掠走了十幾萬頭牲畜。牙將查廩逃遁,求救於總兵曹襄。曹襄倉惶出戰,損兵三千,大敗而回。樊廷、張元佐和冶大雄三人死命相拼,才把被敵人搶走的東西又奪了回來。兵士的傷亡則是敵少我多,所謂“奪得”的戰利品,其實原來就是自己丟失的。但雍正前頭一次次地明詔獎勵,現在儘管氣得七死八活的,卻仍然要打碎門牙往肚子裡吞。西南的改土歸流情形也和西北相差無幾。鄂爾泰累得吐了血,可終於還是遏制不住潰敗的局面。原先的苗民叛亂沒有鎮壓下去,又平地里冒出個苗王來,他攻克府州縣城,糜爛全省,連省城貴陽都被迫戒嚴了。連連失敗,逼得雍正窮於應付。他撤換了鄂爾泰的職務,下旨給岳鍾麒,命他速速進軍,以期一鼓作氣,平定西疆,再定苗叛。可這能是說句話就可以辦到的事嗎……
喬引娣卻管不了皇上的這些大事,隨著她的地位越來越尊貴,就更加一心一意地要尋找到自己的親人。一直等到雍正十三年六月,才終於有了消息。那個鍥而不捨的喀爾吉善,竟在大同的一個窮得十分可憐的山坳里,找到了引娣的母親喬黑氏。這才知道,引娣的父親喬本山已經故去五年了。那女人的情景和引娣所說,簡直是絲絲入扣,再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不過,喀爾吉善生怕自己再拍錯了馬屁,專程從定襄帶上了喬本山的本家兄弟來認親,還叫他劃押具結。喀爾吉善還怕不牢靠,又請人畫了喬黑氏的肖像,帶上老人家親手封好的信物,經由內務府轉交給了高無庸。高無庸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地就來到了西偏殿,一腳跨進門裡,就笑著說:“宜主兒,奴才給你道喜來了。喀中丞那裡來了實信,這回十拿九穩要找到老太太了!”
“是嗎?”引娣接過信來讀著,又問:“皇上這幾天在哪裡呢?怎麼我有好幾天都見不到他一面了?”
高無庸陪著笑臉說:“前天李娘娘犯了痰氣,皇上去她那裡看了看,昨兒個又宿在澹寧居。剛才召見了李衛,聽李大人說。他親自逮住了白蓮教的一個大師兄解到京城來了;還有,就是江西那邊的一個叫‘一枝花’的山賊,也讓李大人打散了……”
喬引娣邊看著信還邊聽著,她好奇地問:“一枝花?真好聽的名字,是個女賊嗎?”
“怎麼不是呢?聽說她是河南人,卻不知在那裡修成的道行。說是能騰雲駕霧,撒豆成兵哪!寶親王也聽見了,說他不信,還說,要親自去看看她是個什麼妖精……”
引娣邊聽邊笑,手裡卻已展開了那幅畫像。她看得十分仔細,還從頭到腳地撫摸著,時而點頭,時而又搖頭。高無庸在一邊湊趣說:“奴才看著,她眉眼間倒像娘娘,就是顴骨稍稍高了一點兒……”
引娣注目凝視著那張像,自言自語地說:“嗯,娘的下巴頦上有一個小小的紅痣,不仔細看是見不到的。對了,娘整天給人家洗衣fèng衣,把手都累出毛病來了,她的手指伸不直。快看,這女的手指也是彎著的……”
她打開了那裝著“信物”的小包,就馬上愣在那裡了。這時,恰巧雍正大步走了進來,高無庸連忙叩下頭去。引娣一見到皇上,立刻就高興得兒乎要跳起來了:“皇上,皇上,我找到我娘了!您快來看哪,這就是娘親手交給我的信物。”
雍正也高興地接過那小布包來瞧著。引娣激動地說:“萬歲您看,這是半支銀簪子。我離開家時,家裡窮得一文錢也沒有,娘就把它交給了我……”說到這裡,她已是滿臉淚痕了,“我對娘說,我是跟人學手藝去的,化不著錢。於是就把這簪子一掰兩半兒,那一半還給娘收著……我說,方一我在外頭得病死了……也算不枉我跟了娘一場,身邊還有這個念物……”說到此處,她早已是泣不成聲了。
雍正看著那畫像和信物,心裡早已明白了七八分,他也很替引娣高興:“別哭,別哭,這是個讓人高興的事嘛!既然你已經認準了,朕就讓山西巡撫把她妥送進京。來回也不過十天半月的,你不是就能見到她了嗎?”他一閃眼又看到了那個半截銀簪子,就問:“這又是個什麼物件?”
“這就是娘給我的信物呀!皇上您看,這簪子頭上是個攢花的如意……是,是我爹給了我娘的……”
雍正拿起了那半支銀簪,見那簪尾約有三寸長短,簪尖上打平磨光了,恰像支挖耳勺子。因年深月久,簪身上的寶色已經褪去,黑油油地發著亮光。他用手指摩挲了一會兒,那上邊的龍形花紋顯現了出來!雍正突然像遭了雷擊似的,手一顫,簪子“叮”地一聲就落在了地上!他又急忙撿起來,翻來復去地仔細審看,臉上早已沒有了笑容,只是在詫異中還帶者莫名其妙的恐懼。一回頭,又見引娣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便強作笑臉地問:“這簪子不像民間之物呀,它好像是大內造出來的。這是你們家祖傳的嗎?”
“我不知道,是爹娘給了我的。”
“哦……你的母親娘家姓什麼?”
“姓黑。”
雍正身子一軟,幾乎就要跌倒了。他又問:“她祖籍就是山西人嗎?”
引娣搖搖頭:“不,我小時候聽說,是從外地逃荒過來的。”
“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
“她會唱歌彈琴嗎?”
“不,也許我從沒有聽到過。”喬引娣驚詫地看著皇上問:“皇上,您為什麼要問這些呢?”
雍正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哦,沒什麼。朕只是見你能彈琴,會唱歌,以為是你母親的家傳呢。”
引娣端過一碗銀耳湯來捧給雍正說:“我在江南時曾學過幾天,後來……”她突然打住了,因為,後來全是允禵在馬陵峪時手把著手教給她的呀!她急忙改口說,“後來自己沒事時常常摸索著練練。這些年嗓子不好,就丟開了。”
雍正卻跟本就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他的心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哦,好好好。朕前邊還有不少事,等有空時再來聽你唱吧。嗯,這銀耳湯很不錯,你不也是肺熱咳喘嗎,你自己多用些吧。”他十分勉強地笑著又說:“等你娘來了,朕一定要見一見她。她怎麼能生出這樣漂亮的女兒來呢?”說完,他起身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回到澹寧居,他看到、聽到的又全是不好的消息。鎮壓苗民叛亂的戰事不利;西疆的仗打得更是不好。岳鍾麒上表謝罪,說要請求在吐魯番屯墾,以為久戰之計。雍正氣得三屍暴跳地說:“給岳鍾麒回折,問他身統十多萬軍馬,卻屢戰屢敗,不是將軍之過,還能怪誰?他的‘久戰之計’就能靈驗嗎?給他駁回去!張照嘛,他新任雲貴總督,又是個書生,能打一個小勝仗也就算不錯了,叫他好自為之吧。至於謝濟世請求回京養病之事,可以照准。下邊還有什麼事,你們自行處置吧。朕心裡不適,要出去走一走。”說完,就帶著李衛走出了澹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