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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禟聽出來雍正的話意了,眼看著形勢急轉直下,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他覺得八哥剛才的話說得太軟弱了,就是上了刀俎的魚,還要蹦達幾下呢,何況面對宿仇死敵?他站起來抗聲說道:“萬歲既然是這樣說了,臣弟還有話要說!睿親王入京,和其他親王們一樣,我們在一起議了整頓旗務的綱目,也一起談了八王議政,並沒有人暗地裡另起爐灶啊!不知萬歲說的這個‘他們’指的是誰?也不知萬歲所謂的‘摻和’,又意在什麼?”
允禟的話一出口,允禩就意識到自己的失策了。“服軟”就是“理屈”嘛!他馬上又說:“別說我們沒有私地里陰謀,就是說了些什麼,萬歲也大可不必這樣講話。皇上若無失政之處,何必要如此堵塞言路?皇上若是有失政之處,又何必拒諫飾非?”
雍正冷笑一聲:“嗬,朕堵塞了你們的言路了嗎?你有什麼話,想說朕有何失德之處,不妨明言嘛。”
一句話又把兩人說悶了。允禵看到這情景,在一旁大聲說:“田文鏡明明是個小人,是個敲剝聚斂的酷吏,河南官民人等,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皇上你卻樹他為‘模範’,對他任用不疑,這難道不是失德嗎?”
“你身在東陵,他是小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聽剛才眾位大臣們說的。我覺得他們說得有理!”
“有理?有什麼理?你有的是大業主,大豪紳的理!”雍正厲聲駁斥說。
“皇上難道要殺富濟貧?”
“哈哈哈哈……”雍正皇上仰天大笑:“說得好!但朕不是要殺誰濟誰,朕是要剷除亂根,創一代清平之世!”突然,他止住了笑聲,急促地在大殿裡走來走去,臉色也漲得通紅。他似乎是對別人,又似乎是對自己說:“朕就是這樣的皇帝,朕就是這樣的漢子!父皇既然把這萬里山河交付給朕,朕就要把它治理得固若金湯!誰阻了朕的志向,朕就對他毫不留情!”他轉臉向殿外高喊一聲:“圖里琛!”
圖里琛就在殿外檐下,聽見雍正召喚,他一步跨進殿來,“叭”的打了個千兒:“奴才恭聽主子吩咐。”
雍正面冷似鐵地說:“你八爺、九爺和十四爺今天累了。由你帶步兵統領衙門的兵士們護送他們回府。”
“奴才遵旨!”他站起身來向外一招手,立刻就進來四名千總,向雍正行了軍禮,肅立一旁看著圖里琛。圖里琛腳下馬刺踩得金磚地吱吱作響,直向允禩等人走了過去。打了個千兒說:“八爺、九爺、十四爺,奴才奉旨送你們回去。”
允禩霍地站起身來說:“無非一死而已!老九,老十四,不要裝膿包,也不要再去求他!”他轉身向雍正一揖道:“皇上四哥,兄弟我等你來殺我哪!”說罷昂然向殿外走去。允禟也是一揖,只有允禵更是格外不同,他站起身來,用極其輕蔑的眼光瞧了一下雍正,“哼!”了一聲便離開了這座高大宏偉的乾清宮。
雍正的臉色突然變得血一樣的紅,他對著傻坐在那裡的幾位王爺也是“哼!”了一聲,便回到御案前坐了下來。他提起筆來,似乎是想寫點什麼。可是,不小心,硃砂蘸得太飽了,還沒有下筆,就滴了兩滴,而且還正滴在明發的詔紙上。那血紅的顏色十分注目,讓他也吃了一驚,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呆坐在那裡不動了。張廷玉知道皇上這是在想著怎樣處置這些“鐵帽子”王爺,他倒是很願意借這個機會,壓一壓他們的囂張氣焰,便假裝沒有看見。可是,鄂爾泰卻深知這事情的重大。本來,滿洲的旗人們就對皇上不滿了。自從整頓旗務以來,每天都有西林覺羅本家到他府上去哭叫,有的人甚至質問他“皇上還要不要我們這些滿人了”?如果照今天這些旗主們的所作所為,發到部里,至少也得問一個“斬監候”!可是,那樣一來,不但旗務整頓變成了一句空話,就連奉天也要受到極大的震動。說不定連蒙古諸王,也都要被株連。滿蒙是大清的國本所在呀,一旦亂了起來,那大清豈不要崩潰了嗎?他上前一步來到皇上身邊,躬身小心地說:“皇上,當天命六年時,太祖武皇帝曾與諸王對天焚香共同祈禱說:‘吾子孫中若有不善者,天可滅之。勿刑傷,勿開殺戮之端’。這些話尤在耳邊,請皇上留意。”
“唔?”雍正的精神好像有點恍惚,他抬起頭來,卻正好看見了牆上的那個條幅:“戒急用忍”,這正是康熙皇帝親手寫給他的座右銘。他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踱到屏風前邊,眼睜睜地看著諸王問:“爾等知罪嗎?”
“知……知罪!”
“既然知罪,朕就不再加罪了。朕說一句誅心的話,你們現在只是‘畏罰’,卻並不真正知罪。朕治理天下,遵循的其實只有兩個字:一是孝,二是誠。就誠而言,上對天地,下對四方,御群臣,臨萬民,都出自本性,沒有半點的虛偽矯揉。這上邊還應該有個內外之別,要分而待之。朕對待天下臣民,猶如光風霽月,恩惠是人人均等的;但對滿人,則又如一家子弟,有著骨肉的深情和滿懷的摯愛。正因期之愈高,所以也求之愈苛,完全是一片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你們今天跟著他們胡鬧,是讓別人當了炮筒子使呀。這就是不誠,也是對朕的不敬!再一點,你們身處奉天,管的事不出滿旗滿人,受人的挑撥,也想來分一份皇權。朕問,你們懂不懂治理天下的道理?你們知不知道,如今的形勢早就不是開國之初了,漢人們比我們滿人多著上百倍呀!如今各部官員中滿漢各占一半,就有人怨聲載道了,還能再架住你們這樣胡鬧?馬上可以得天下,但馬上卻不能治天下,連這點普通的道理你們都不懂,還要跟著允禩他們鬧事,朕若想發落你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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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回講古說史教訓王爺稱豬叫狗辱及祖宗
“臣……懂了。”
“不,你們一點也不懂。比如說,八王議政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知道嗎?”
幾個王爺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卻還是一個勁兒地在地上叩頭:“臣等真的不知……”
雍正一拍几案:“連這個都不懂,還跟著瞎鬧騰?哼,你們死了這個心吧!”他這話是生著氣說出來的。其實八王議政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連他自己也是稀里糊塗的。但他畢竟是皇上,他的話就是命令。他回頭對俞鴻圖說:“鴻圖,你上來,將這八王議政的事和他們說一遍,讓他們也長長見識。”
“扎!”
俞鴻圖是今天的朝會上唯一得到彩頭的人,他心裡那份高興勁兒就別提了,但是他又不敢表露出來。因為他怕興奮得過了頭,就會立刻引起在場眾人的反感。一聽皇上要他說一下八旗議政的歷史,他便極其瀟灑地叩了一個頭,又莊重肅穆地開口了:“臣奉旨參與整頓旗務的差使,自然要細心準確地通曉《八旗通志》。據臣所知,已未天命四年,太祖令褚胡里、鴉希詔、庫里纏、厄格腥格、希福等五臣,帶著誓書,與喀爾喀部五衛王共謀聯合反明。所以最初時,並不是八王,而是叫‘十固山執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