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嘿嘿嘿嘿,諾大人,你何必這樣不安,又何必這樣害怕呢?”此刻的田文鏡顯得十分平靜,“我還想給諸位透個信,三天之內,山西藩庫里的銀子將全部解往南京重鑄。這,大概也是你們誰都沒有料到的吧?”
“姓田的,你太不識趣了!”諾敏忍無可忍了,“你知道不知道,查封藩庫是要請聖命的?你眼裡還有沒有皇上?這些天你在山西胡作非為,本撫念你是位欽差,對你敬若上賓;如今你摘了頂戴,也還是個聽候處分的官員。所以才對你一讓再讓,今日還留你在這裡吃酒。可是,你竟喪心病狂,無端攪亂我山西政務。我非參你不可,不但參你誣陷大臣,還要參你嫖娼狎jì。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你養的那個婊子現在還在我手中哪。來呀——撤座!”
外邊兵丁聞聲而入就要動手。可是,田文鏡已經站起身來,一腳踢開身邊的椅子:“好好好,來得好!我正要告訴你們,我已用六百里急報向皇上報告了這裡的一切。喬引娣是我手中的人證,她要是受了欺辱,或是發生了意外,你諾敏是逃脫不了責任的。剛才你說我喪心病狂,這話說得好。但真正喪心病狂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這一夥胡作非為,欺君罔上的人。今日發來的邸報中,萬歲爺嚴旨重申:各地督撫,須得凜遵萬歲柩前即位時的詔書,為聖祖爺心喪三年。可是,這太原城裡卻爆竹喧天,焰火怒放。聖祖駕崩尚未滿三月,他的靈柩還停放在內官,你們這是慶的什麼?又是在為誰慶祝?萬歲明令全國官吏,一律不准聽戲,也不准叫堂會,可是你諾敏竟敢把皇上諄諄教誨置若罔聞。這座花廳里不但有戲班子,有歌jì,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學生要問一問諾大人,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德政嗎?告訴你們,我田文鏡這次來就不走了,我寧可不要官職,不要性命,也非要查清山西這件大案不可!”
------------------
十二回封藩庫諾敏亂陣腳獲贓證貪官變囚徒
田文鏡在山西巡撫諾敏的花廳里當眾宣布,他已經用欽差的關防封了藩庫,並且貼出告示,說凡是縉紳商賈與藩庫有銀帳往來的,限三日內全部結清。三天以後,藩庫里的銀子就要解往南京,重新熔鑄。諾敏氣急了,諾敏手下的那些大小官吏也都急瘋了。
田文鏡所以敢這樣做,可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他能夠憑空想出來的。他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個月了,在這段時間內,他三查藩庫,都毫無所獲。不為別的,只因為方法不對,路子不對!但是,今天他遇上高人了!這位高人,就是那位瘸了腿的、以酒色自娛障人耳目的鄔思道,鄔先生。諾敏可以說是手段高明,他瞞過了山西的官員,瞞過了皇上,甚至能瞞過天下人的耳目,但是,他卻瞞不了這位鄔先生。
鄔思道這人,可是熙雍兩朝的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二十八年前康熙盛世之時,在南京舉行過一次南闈科考。因為試官們貪污受賄,該取的沒取,不該取的卻高中榜首,引發了舉子們鬧事的風波。幾百名考生抬著財神沖向貢院要打考官,嚇得這些作威作福的官員狼狽逃竄。這件轟動熙朝的一大醜聞,康熙本來想大開殺戒,把與此案有關的二百多人全部正法的。可是,又考慮到那樣做會牽動朝局,引起不安。這才殺掉幾個為首的,其他的人也分別受到不同的處分。當然,康熙皇帝也沒有饒過帶頭鬧事的考生,其中的頭一個就是這位鄔思道。他受到了通緝,但是他跑了,躲起來了。後來太后薨逝,大赦天下,鄔思道又遇赦還鄉。幾經周折,又被四阿哥胤禎收留,成了輔佐四王爺胤禎登上皇位的主要謀臣。雍正即位後,本來想重用他的。可是他說,自己身有殘疾,有礙觀瞻,要求退歸林泉,遨遊天下名川大山。雍正豈肯答應,於是,由雍正的書僮,現在也當著官的李衛和年羹堯秘密出面,把他舉薦到諾敏這兒當了幕賓。這一切諾敏並不知道,他是因為這位鄔先生來頭太大,才不敢惹他的。可諾敏萬萬沒有想到,這位鄔先生竟成了他諾敏的掘墓人!諾敏那兩下子,能騙過田文鏡,騙過皇上雍正,卻怎麼能騙得了鄔思道?鄔思道扳倒了諾敏,回頭又傍上了田文鏡。他還和在諾敏那裡一樣,剛見面就獅子大張口,向田文鏡提出了高昂的身價。田文鏡不答應也得答應,誰叫人家比自己能耐呢?因此又引發了許多可歌可泣、可嘆可悲的故事。不過,這些只能留待以後再詳細地告訴大家了。
話說田文鏡拍案而起,怒斥諾敏,把在場的山西官吏們驚得呆住了。田文鏡趁此良機,轉過身來對圖里琛說:“圖大人,田文鏡有機密大事,要請大人代我奏明當今。”
圖里琛一直在察看著他們之間的言談舉動。他瞧不起諾敏的作派,但對田文鏡擅自封庫一事也很不滿意。現在聽田文鏡要和他談話,便說:“有話請講。”
“不,事關機密,請大人讓這裡的閒雜人等都迴避一下。”
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陣更大的驚慌。今天來這裡赴宴的人們,兩次遇上欽差,也兩次被當成“閒雜人等”從大廳里攆出來了。但是,這次卻與上次不同。人們唯恐走得不快,尤其是那些到這裡捧場的紳商富戶,一出花廳就找藉口溜之大吉了。他們都是諾敏的債主,也是諾敏的債權人。田文鏡已經宣布了封庫的消息,他們就得快些回家向親朋好友們送消息,讓大家拿著債票來巡撫府衙門裡兌換銀子。慢了一步,田文鏡把銀子解走,他們手裡的債券就一文不值了!不過,山西的大小官員們可都不敢走。一來,欽差還在這裡,提前開溜就是藐視欽差、藐視皇上,那是要依律論罪的;二來,他們也不想走,他們都是“是非中人”,誰知道今晚這事會是個什麼結果呢?從田文鏡剛才的話里,他們已經感到了透骨的寒意。他們也瞧見圖里琛帶來的那些親兵們,不待吩咐,早就把這座花廳包圍得水泄不通了。
圖里琛和田文鏡在裡面說了很長時間,他們說了些什麼,外邊的人誰也不知道。等啊,等啊,二位欽差終於談完了,出來了。諾敏趕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問:“二位大人辛苦,要不要再重新換桌酒菜?”
圖里琛沒有理他,卻一聲斷喝:“來呀!”
從京里來的皇宮侍衛們,整齊地答應一聲“扎!”跪到了他的面前。
圖里琛吩咐:“今天來到這裡的官員們,都不准擅自走動。更不許離開府衙。請大家暫在西邊那個小廳里休息,等候傳喚。”他一指跟來的親兵們,“你們給我看好了。”回頭又對諾敏說,“諾大人,你請跟我來。”
田文鏡趁機向圖里琛一拱說道:“圖大人,下官告辭了。”說完回頭就走,看也不看一眼身旁的山西大員們。
諾敏心中“嘭嘭嘭嘭”地一直在打鼓。心想,不好,今晚可能要壞事!可是,欽差圖里琛已經在前邊走了,他也只好緊緊跟上。進了花廳,賓主客客氣氣地讓座坐下。諾敏站起身來賠著笑臉說:“卑職有下情要稟報欽差大人:今天夜裡太原全城出動觀燈,是有些不大合適。可是,燈火既然點著了,就很可能要出點事故。比如說,一旦走水,就很可怕。您看,下官是不是要派個人去關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