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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廷玉沉吟了一下說:“火耗歸公發養廉銀,損了官員的進項;士民一齊當差納糧,又是損富益貧之舉。從古至今,這才是一篇有關吏治的真文章!作好了,皇上是千古一帝,但要作這文章,掣肘的人太多,又何其難也!”

    雍正冷冰冰地說:“要是沒有難處,還能輪到朕來作?朕心裡清楚,別說朝廷之上,就是宗室親貴,也有許多人反對。朕反覆地想過了,與其朕自己作難,也絕不留給後人。朕自己不願作聖祖之後的庸主,也希望你們都不要做庸臣。”

    允祥反覆想了很久才說:“是啊,是啊。我們兄弟一共有二十四人,除了三個早夭之外,現在還有二十人呢。但願大家都能明白皇上的這番苦心,連八哥他們也不要掣肘。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平心而論,他們也都不是無能之輩嘛!”

    李衛聰明,他馬上連想到,十三爺這是要藉機勸諫皇上。他想,十三爺真稱得起是個角色,這火候把握得多好啊!

    雍正當然知道允祥的心意,因為他今天已經又見過喬引娣了。早上,雍正翻看著剛呈進來的摺子,說的全是些讓人心煩的事,什麼山東盜賊搶了漕糧,什麼允礻我病了要請旨回京調養,還有阿爾松阿玩忽職守,以致引起兵士譁變……他越看越煩,也就越覺得自己脖子下邊不舒服。他帶著一肚子的氣走出了澹寧居,卻又不知去哪裡好。太監高無庸當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建議說,主子何不去看看喬姑娘?於是雍正便在他的帶領下,來到了喬引娣居住的風華樓。路上,雍正問高無庸:“朕聽說她還穿著原來的衣服,怎麼說也不肯換,是嗎?”  

    高無庸小心地回答說:“是的。她說,這身衣服是十四爺賞給她的,所以,她不願意換。”

    “吃飯呢?”

    “吃,不過吃得少些。”

    “朕賜她的點心呢?”

    “也吃。她還說,她想見見主子。”

    風華樓就要到了,雍正不再說話,徑直走了上去。喬引娣住在風華樓的“聽傳房”,這是專供太監們聽候傳喚的地方。因為房子寬大,住的人比較多,還分著前院和後院。喬引娣住在後院,她要想走出去,是必須經過太監們的住處的,也就便於監管她。雍正皇上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她正在埋頭寫字。幾個宮女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皇上,都嚇得不知所措,紛紛跪倒叩頭,喬引娣卻連頭都沒有抬。雍正默默地在她身後站了很長時間,心中暗暗地念叨著:太像了,太像她了。那一頭濃密得烏鴉一樣的黑髮放著光澤,側著的身子,更顯出纖弱的腰肢,還有那微斜在桌子上的肩頭,帶著嬌憨而又紅暈的腮,甚至她身上傳出的陣陣幽香,也都像是那個為自己上了火刑架的小福。此刻,雍正的眼前彷佛又重現了那個可怕的場面:小福被綁在柴山上,殷紅的火苗舔噬著她的全身,也舔噬著她那清秀的臉龐和飄散的黑髮。她痛苦地扭動著身子,卻至死都沒有叫出一聲……雍正喃喃地說:“難道,佛家所說的輪迴轉世,果然是真的嗎?”  

    喬引娣正沉浸在寫字中,皇上的話驚醒了她,她猛地回頭驚愕地問:“怎麼是你,你要幹什麼?”

    雍正擺手制止了高無庸的喝斥,平和地說:“朕來看看你,你的字寫得很不錯嘛。只是你寫的李賀這詩句卻顯得太淒涼了。”

    喬引娣倔強地說:“皇上,你把我生生地與十四爺拆開,難道我還能寫出讓人高興的詩來嗎?”

    雍正一笑說:“你說得不對。朕是在問你,也是在勸你嘛。你還在想念老十四嗎?”

    “我是他的人,為什麼不能想他?”

    “不,你是朝廷的人,是朝廷分到允禵手下的人,如此而已!”

    “你說得不錯,可我還是他的人!他在我心裡,我也在他的心裡。如果不是怕拖累十四爺,我早就絕食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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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八回引經典皇心難改變說前事兄弟再聯手

    雍正驚得呆住了,他想不到引娣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哦,你有這樣的心嗎……你如果死了,朕定要下令處死允禵,絕不寬容!”說完這話,他忽然覺得一陣頭暈,便惶惑地向喬引娣看了一眼,又轉身走了……  

    雍正皇帝衝風冒雪在半夜裡來到允祥這裡,是因為前晌在喬引娣那裡受了冷遇,又不能發火,他睡不著,也坐不住,這才拉著張廷玉出來的。聽見允祥在問他,他像是被惡夢驚醒了似的說:“啊?你剛才說的什麼……哦,對了,你說的是兄弟之事……朕何嘗不想兄弟同心?要知道,他們確實不是‘等閒之輩’呀!你們看看這幾年裡,想作亂的有多少?隆科多、年羹堯倒也罷了,如今老八又提出‘整頓旗務’了。好啊,既然他們這樣地鍥而不捨,朕也只好奉陪到底了。”他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包藥來,李衛連忙給他倒好了水送來,看著他把藥吃掉。卻見他苦笑著搖搖頭說:“唉,這藥可真苦啊!可是,不吃又不行,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嘛。廷玉,李衛,你們有什麼也索性全說出來吧,不管你們說了什麼,朕都許諾言者無罪。”

    張廷玉神色莊重地說:“皇上既然這樣誠懇地求諫,老臣就放肆直言說說心裡話。老臣知道,當皇帝難,難得很哪!李世民曾經說過:‘人主只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或以勇力,或以辯口,或以餡諛,或以jian詐,或以嗜欲,輻湊而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從皇上還當著皇子的時候,您不就是總在受著攻擊嗎?但臣以為,只要皇權不旁落,人臣們的‘勇力’就難動其心;而人主聰察明斷,那些所謂的‘辯口’,‘諂諛’、‘jian詐’也難施其伎。唯有這‘嗜欲’二字,是天性中自帶的,如果不在‘克己’上下真功夫,就難免要墮入小人們的迎合之中。”

    雍正含笑地問:“廷玉,那你就說說朕有什麼‘嗜欲’。你不妨明說,朕絕不會怪你的。”

    允祥和李衛聽到這裡,都覺得張廷玉一定要說喬引娣的事。不料張廷玉卻說:“主上的‘嗜欲’就在於‘急於事功’。下面的臣子看準了這一條,也就會千方百計地投主所好。藩庫虧空,是幾十年積下的,主上下令要在三年內還清,這就是急於事功之一例。先是湖廣虛報虧空補完,李紱一本奏上,幾個方面大員被罷了職務;山西諾敏假冒邀功,又死於非命。他們當然是罪有應得,可是,朝廷逼得太嚴,也不能不說是其中的原因。還有,皇上曾說過,‘不言祥瑞’,也確實對下邊說的好聽話不予理睬。可是,皇上的心裡卻是在盼著祥瑞的。鄂爾泰上書說,古州一個月之內,七次見到‘卿雲’,皇上表示了驚奇和讚嘆。十三爺這裡的劉統勛當時就在古州,臣問他:‘卿雲’是什麼樣子,他卻說哪有那事兒啊!還有人報稱某地萬蠶同織一繭,長五尺八,寬二尺三,這明明是在說假嘛,可皇上還是讓宣布了!田文鏡本是清廉的官員,最近也來湊熱鬧,他奏報說‘河南嘉禾瑞谷,一精十五穗’。可是,河南不是還照樣荒欠嗎?老臣不是說不該報這些祥瑞,而是說,只要主上心裡稍有嗜欲,就會使下邊的人想方設法地來迎合。時間一長,哪是真的,哪是假的,誰也難以分辨了。”他說到這裡稍稍停了一下,看了看雍正的臉色,便接著又說,“嗜欲有各個方面。老臣是從小就看著主上的,深知皇上不好酒,更不貪色。最近外面傳言很盛,說的全都是喬引娣的事。臣不信,也不願信!但臣還是要說,天子無私事!在國與家上面,皇帝與平民是絕不相同的。老臣這話,敬請皇上參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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