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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十分簡單的道理,在弘曆心頭盤旋著,使他不禁心馳神思。這裡的酒筵還在繼續,可他卻即將啟程要去開封了。同樣是當總督,也同樣是在推行雍正皇上的新政,江南和河南為什麼就這麼不一樣呢?看這裡,上下一心一德,就是有了磨擦,也立刻能重歸於好;再看看開封,上下互相攻訐,似乎成了瘤疾。田文鏡實心辦事不假,可是,他為什麼要弄得官吏百姓人人自危,個個心驚呢?他當然知道父皇對田文鏡是寄著厚望的,也知道兩省的現實差別甚大。就連河南的收成也遠遠比不上江南,但李衛能幹好的,為什麼田文鏡就不能學一學呢?現在,河南的士子們正在醞釀著罷考,河南的百姓又紛紛逃離家鄉,這都是不祥之兆啊!他即將面臨這些難題,要如何處置、如何對待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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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回巡黃河弘曆誇功勞鬧考場文鏡下毒手

    李衛的心裡也在想著弘曆出行的事,酒筵未散,他就悄悄地來到師爺廖湘雨身邊,向他遞了個眼色,廖湘雨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聲不響地跟著李衛出來。他問:“東翁,有事嗎?”

    李衛說:“沒事我叫你出來幹嘛?你不要在這裡坐著了,快點齊了我的親兵,立刻動手,把妙香樓給我包圍了。凡是在那裡的人,全部逮起來。無論是男犯、女犯,都不准有一人漏網!哦,還有個暢心樓,和妙香樓只隔著一條路,你知道不知道?”  

    “大人,我知道。那不是甘鳳池他們……”

    李衛咬著牙說:“他奶奶的,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你記著,妙香樓上的,一個不許漏網;暢心樓上的又一個不許捉拿,聽懂了嗎?”

    “大人……哦,我聽懂了。”

    “你慷個屁!”李衛粗野地罵著,“這叫做網開一面,我還得給以後留著個見面機會呢。至於這裡面的學問,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是什麼也不知道,按我說的辦就是了。”

    辦完這件事,李衛又回到筵席上,大聲叫著:“諸位,怎麼都不喝呀!難道是嫌我這酒不好嗎?”

    兩天以後,弘曆一行踏上了去河南的路程,劉統勛一身帳房先生的打扮,帶著幾十頭走騾,上面馱著弘曆給父皇和母后帶的茶葉、藥物和瓷器珍玩,此外還有尹繼善給他母親的壽禮。溫家的和她的兩個女兒嫣紅與英英,分坐在兩乘馱轎上。弘曆騎馬前行,邢家兄弟則裝扮成走鏢的,腰懸寶刀,臂挽硬弓,也騎著馬跟在後邊。邢家兄弟受了妙手空空的戲弄和李衛的嚴囑,一路上半點兒也不敢大意,他們輪班睡覺,寸步不離左右地護持在弘曆身邊。可是,一行人剛剛進入河南,弘曆也就失去了這種恬適。因為田文鏡接到李衛傳過來的滾單,早就派了大隊兵馬,隨駕保護。他們也只好浩浩蕩蕩地走進了河南,來到了開封。  

    次日一早,田文鏡就跑來問安。他剛到不久,開封的其他大員,也都紛紛來到這裡拜見。這幾個人簡直就不能見面,一碰上就是你攻過來,我對過去,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弘曆惹煩了。弘曆耐心地聽著他們的話,又再三用皇上‘要一心一德,不要鬧糾紛’的話來勉勵他們,還是無濟於事。弘曆真是生氣了,他說:“我剛下車,很乏,你們且退了下去吧!”眾人一聽四爺下了逐客令,哪敢不走啊!他們互相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各自回去了。

    一連幾天,弘曆都沒有再接見官員。每天一早,他就把邢氏兄弟叫來,讓他們分赴城鄉各鎮,向進城來的農民們打聽麥收豐欠情形,米麵銷售的價格,城裡存糧的多少,騾馬市上牲畜的進出及飼料貴賤,以及各種農具是哪裡造的,價格如何,等等,等等,全都要打探清楚,還要劉統勛幫著他們造冊登記。他自己白天也不在驛館,就在會試的秀才們那裡轉悠,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這天,劉統勛來見弘曆,把幾天來收集的材料報了上來。弘曆就一本本地瀏覽,他看得很仔細,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算看完。又對劉統勛說:“這幾份冊子,你叫人謄寫出來,這裡留下一份,原件密封了恭呈御覽。”

    劉統勛痴呆呆地說:“奴才明白……”  

    弘曆一笑說:“哼,你明白了什麼?我告訴你一句話,這個田文鏡我很討厭他,但我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好官,清官,是個難得的能員。這話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說出去我是不認帳的。走吧,你隨我到大堤上看看。”

    兩人正要出門,恰巧俞鴻圖也奉旨來到開封。弘曆便叫上他也去看黃河大堤,邢家兄弟連忙帶上了兵器跟了上來。路上俞鴻圖說:“四爺,據奴才看,開封的科場一定要出事。”

    弘曆說:“這個我心裡有數,你沒問問學政張興仁是怎麼說的?”

    “我和他談了,罷考,是大清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事,要他一定注意。可是他卻說,他已經布告示知秀才們,凡有無端生事,騷擾考場的要嚴加追究,絕不寬貸。他說,我把門開得大大的,秀才們要是還不來考,叫我有什麼法子?奴才看,他是有意地要看田某人的笑話。”

    弘曆輕輕地說了一句:“唉,他呀,他忘了自己是學政,是主管河南教化的朝廷大員!臬司衙門怎麼說呢?”

    “咳,臬司更讓人生氣,他們說,士子罷考是學政衙門的事,就是抓到了人犯,也理應由張興仁處置。這既有律條又有成例,我臬司管不著這一段。”  

    劉統勛在一旁說:“四爺,我覺得一進到河南,好像風氣就變了一樣。人人都講究‘門路’,個個都要有‘後台’。中州乃華夏文明發源最早的地方,怎麼會出了這些陋習呢?”

    俞鴻圖笑笑說:“這有什麼奇怪的?這裡離北京太近了,騎快馬兩天兩夜書信就能打個來回。北京那邊扔一塊石頭,河南就能聽到聲響;那邊的窗戶紙一破,這裡也跟著吹風。他們這兒呀,是不能和江南相比的。”

    弘曆沒有搭話,他心裡正在琢磨著:是呀,李衛那裡事和權統一,雖然也有不和,可官場的風氣正,一正就壓了百邪;田文鏡銳意革新是好的,可是他處事僵化,一味硬來,沒了人情味兒,就弄得自己四面楚歌。他想,得抽空和田文鏡好好地談談。正想著時,忽然聽到俞鴻圖大叫一聲:“瞧,四爺,這高大宏偉的是鐵塔,那邊和鐵塔幾乎並肩而立的就是有名的天上之河了!”

    弘曆等人登上黃河大堤,放眼遠望,竟和在驛館時的心境全然不同。只見那大堤上下,全是用大條石嚴嚴實實地砌成的,不但是一色的石灰勾fèng,而且還都是用糯米漿灌出來的。此時菜花汛尚未過完,河床上水跡猶在。若往對岸望去,那洶湧的黃水打著漩兒,一瀉東下,濤聲陣陣,寒氣四逼。但任憑黃水如何猖獗,它卻對這堤岸無可奈何,只得乖乖地照著人們留給它的道路順流而下。

    弘曆被這景色驚得呆住了,他大聲稱讚說:“好啊,真是壯觀哪!你們都過來好好看看,這工程是多麼浩大,它又要費多少時日,多少心血,多少錢糧啊!田文鏡以一省之人力財力,幹了這麼大的事情,真可說是功德無量。他就是有千條錯處,萬般不是,也仍然可以當得起這‘模範總督’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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