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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嘉淦正在向張廷玉報告他去貴州的事:“張大人,楊名時和蔡珽互相攻訐的事,我已做了查問。雲南有鹽,要經過婁山關運往四川,楊名時下令開關,但要按章納稅。可是,有個叫程如絲的知府,卻仗著蔡地的勢力,強行以半價收購,從中獲利,中飽私囊。楊名時撤了程如絲的職,但蔡珽卻馬上委派這個程如絲去當了婁山關的參將,照樣盤剝鹽商販夫,激起了民憤。程如絲竟然調集了幾千軍士,鳥槍弓箭全都用上了,一下子就殺死了三百多人。為嚴申法紀,楊名時請出王命旗來斬了程如絲。我想去見蔡珽,可他竟然要我捧了手本報名進見!我一個左都御史,蔡珽不過是個駐外將軍,他有這資格嗎?所以我就拂袖而去,蔡珽也就上了這個參劾我的奏章。請張大人照我這話如實奏明皇上好了。”

    張廷玉聽了說:“嘉淦,皇上只是讓我問一問你,並沒有怪罪的意思。我勸你一句話,這件事你最好寫成密折,或者親自向皇上密陳。你要學會體諒皇上的難處,還要學會能顧全大局,而不要一味地使性子。你是言官,當然是看到什麼就應該說什麼。可是,家有三件事,先從緊處來。皇上現在一是要顧全太后的病體,二呢,還要不分晝夜地想著前方的軍事。原來定好了的木蘭秋狩都取消了,你要是再一鬧,不是讓皇上心裡更煩嗎?”  

    孫嘉淦低頭想了一下說:“好,張中堂,我聽你的。不過。也請中堂向皇上轉告我的肺腑之言。我孫嘉淦不是在為楊名時說話,他是我的同年不假,他如果有錯,我也照樣參劾他!可是,楊名時在貴州,火耗銀子只收到二分,這在全國也是絕無僅有的。他卻說:‘貴州這地方,是出了名的人無三分銀。收他們二分火耗,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我向皇上打了保票,一年之內要糧銀自給自足。我不苦點,不給百姓做個表率,怎麼去要求下面的官吏和百姓,又怎麼向皇上作交代?’中堂啊,我不是不懂道理,我是在為楊名時擔心哪!我怕,怕他讓蔡珽這個老兵痞子參倒了呀!”

    張廷玉聽了這話,也是十分感動:“你放心。楊名時向皇上打了保票,可皇上也給楊名時打了保票:六年之內,絕不調換他的巡撫之職。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孫嘉淦放心了:“張大人,有您這話,我就回去寫我的摺子,再也不會來打擾您了。”

    張廷玉回過頭來對范時捷說:“我這裡事情太多,勞你久等了。我原來想著,你不會回來得這樣快的,想不到你還是個一刻也坐不住的脾氣。”

   

    范時捷輕鬆地一笑說:“張大人,您哪裡知道,年羹堯把我的差使給撤了,我不回來,呆在那裡還泡的個什麼勁?我這是趕回來聽候處分的,我還想請見皇上,說說自己的心裡話。”

    兩個上書房大臣聽了這話都不免一驚,一位封疆大吏,與年羹堯根本沒有隸屬關係,卻被年羹堯說撤就撤,甚至連中央機樞大臣們都不知道,這事也辦得太出格了!他們正要說話,卻見十三爺和十四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范時捷一見十三爺,就像見到救星一樣,連忙迎了上去行禮叩見。可是,他一看十三爺那珠淚汪汪的雙眼,突然站住了。十三爺強忍淚水,也只說了一句話:“太后……已經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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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回太后薨京師釀動亂皇帝樂軍報暖人心

    皇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震驚了所有的人,張廷玉和馬齊甚至驚得跳了起來。馬齊心直口快,脫口就說:“不會吧,昨兒個我拜見太后時,老人家還神定氣安的呢,怎麼今日就……”

    張廷玉連忙搶過他的話頭,把馬齊那句沒有說出口來的“暴卒”二字堵了回去:“太后的痰症已經十幾年了,總是時好時不好的。當年鄔先生曾為太后推算過,說太后有一百零六歲聖壽。現在想想他是把晝夜分開來計算的,可不正好多說了一倍。我們不能再多說這事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為老佛爺安排喪事。”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把頂子上的紅纓擰了下來。別人見他如此,也都紛紛擰下了自己的冠纓。  

    范時捷這時可真是傷心透了,心想我怎麼這樣倒霉呢,一回京就趕上了太后薨逝的大事,看來,自己的事且得等些時排不上號呢。他看看允祥說:“請爺節哀珍重。朝里出了大事,奴才的事就提不上了。請爺示下,奴才是否可以在京候旨,等喪禮過了再遞牌子請見?”

    允祥看了他一眼說:“我告訴你,年羹堯參你的本章已經到了,你被他撤差的事我也知道。但此時萬歲哭得成了淚人,誰敢向他回事啊?你先回去,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一聽說年羹堯的摺子先到,范時捷像吃了個蒼蠅似的,渾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唉,怪只怪蘭州離北京太遠,恨只恨他騎的那匹馬跑得太慢,如果早到一天,不是就能和十三爺說說心裡話了嗎?

    大後的突然薨逝,給雍正皇帝帶來的悲痛,是難以名狀的。雍正自認為是個孝子,哪有母親死了兒子不痛哭流涕的道理?張廷玉他們趕到慈寧宮時,皇上已經哭得幾乎不醒人事了。張廷玉雖然也想大哭一場,但他是上書房大臣,他必須料理皇太后的治喪大事,也不能讓皇帝這樣沒完沒了地哭下去。見滿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有淚沒淚,一個個全都在哭。他當即立斷,一面吩咐太監們把皇上攙扶起來,強按在龍椅上。一面向眾人高喊一聲“止哀!”這才壓住了這個亂勁。  

    雍正皇上用熱毛巾揩了臉,滿面倦容地說:“朕方寸已亂,什麼話也不想說,廷玉,你和他們商議一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朕聽你們的也就是了。”

    張廷玉剛辦了大行皇帝的喪禮,輕車熟路,馬齊也極力推薦他,於是他就自然而然地當上了太后喪儀的大主管。他鋪排得也確實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大喪的事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了。方苞得到消息,也從暢春園趕了過來,隨侍在皇上身邊。那位自以為應當主持這件大事的滿大臣隆科多,倒被閃在了一邊。

    這是從康熙去世以來,北京城裡最不安寧的一夜。本來,像大後薨逝這樣的事,也用不著百姓們參與,他們早就熟知那些規矩了。無非是大赦天下,不准民間百姓婚嫁迎娶,還有禁止演戲,不准剃頭等等。可是,今天怪得很,一夜之間,突然謠言四起。有的說,前方打了敗仗,死的人血流成河;更有人說,年羹堯已經畏罪自殺了;有的說,羅布藏丹增的軍隊大批開來,京師危在旦夕;還有人說,朝廷下了命令,調集各路軍馬,火速開來北京勤王護駕。沒過一個時辰呢,百姓中又傳出這樣的話,說十四爺在前方打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把他調回來?要是有十四爺在前邊擋著,哪會出現兵敗的事呢?於是就有人偷偷地在下邊說:哎,知道嗎,要變天了!十四爺又帶兵了,聽說這回要連皇上也一窩端了……亂世謠言出,這種事只要有人說,就有人信,北京全城都處在人心惶惶之中。

    廉親王八爺府里,燈火明亮,十四爺允禵和隆科多都在這裡,正商議一件重要而緊急的事情。八爺允禩一反平日裡那種溫文爾雅的風度,義憤填膺地說:“十四弟,舅舅,我們再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你們看看吧,老九被打發到青海,老十去了西蒙古。今天他當著太后的面,又要把老十四發到孝陵去為先帝守靈,以致活活地氣死了太后!他還有一點人性嗎?他不要父母骨肉,不要文武百官,也不顧天下百姓的死活,這樣的人為君,這樣的現代秦始皇,我們憑什麼要尊他敬他?憑什麼要聽他的擺布?你們等著瞧,他只要扳倒了十四弟,下一個就輪到了我的頭上,再往下就是舅舅你和年羹堯,誰也別想有好下場!他不仁,咱也不義。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咱們立刻舉事叫他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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