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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皇上這樣評價自己,田文鏡心裡的那份得意就別提了。他可不傻,他心裡明白著哪!要是皇上真地知道了,他田文鏡的這個“能”字,其實並非他自己的本事,而是比他更“能”的鄔思道替他掙來的,或者換句話說,是他田文鏡用高價買來的,皇上將會怎麼看他呢?

    一直沒有說話的馬齊現在可找到機會了:“聖上此言極是!大凡一個人受了朝廷的厚恩,總是要報答的。而且只要他稍有天良,最起碼也能作到體貼聖心,為國分憂。所以,這忠與公二字不難。難就難在既忠且公而又能,三者俱備。如今天下百廢待舉,像田文鏡這樣的能員,臣以為越多越好。”

    馬齊不愧是兩朝元老,這馬屁拍得也正是地方,說的又正是皇上眼下最愛聽的話。雍正不禁擊節讚賞:“對呀,就是這句話。朕今天還想說說李衛,他本來是朕的家奴,表面看來好像也沒什麼大學問,朕為什麼這樣重用他呢?就是因為他一心一意地就知道為朝廷盡忠,為百姓做事。有時事情迫在眉睫,他不請旨就去辦了,而且常常辦得很好。難道他就不明白萬一辦砸了,自己也要承擔罪責嗎?不,他沒有想到要事事處處成全自己。可是,他沒想到的,朕卻要替他想到。朕要成全他,因為成全了他,也就是成全了朕自己嘛!常言說得好:‘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一個人不論做什麼事,都不要故意去做,故意地要做給別人看。就如你們科甲出身的人,動不動就先想到‘名’,想到要保持名節呀,要揚名萬代呀,這很不好。因為你一想到要留名,就不能全公,全忠,也自然不能全能了。孫嘉淦,你現在知道朕為什麼要先挫辱了你,然後再升你的官職了嗎?”  

    孫嘉淦聽皇上說得雲遮霧罩,正不得要領哪,突然皇上把話題又轉到自己身上,而且還又是指責。聽皇上話里的意思,好像連李衛這混小子都比他強。他心裡不服氣卻又不敢明說:“皇上,請恕臣愚昧。臣請皇上明訓……”

    雍正回過頭來看了看孫嘉淦,見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恐懼,雍正滿意了。他在心裡說,嗯,朕要的就是這樣的人。他盯著孫嘉淦看了好久才說:“那天朕把你趕出了養心殿,你卻想在午門自盡,有這回事嗎?”

    “……回皇上,有……”

    “做兒子的受到父母的責備,想不通便要去自殺,給父母留下一個不慈的罪名,這算得上是為父母盡孝嗎?”

    “不,不算盡孝。”

    “臣子受了君王的責備,感到受了屈辱,便也去自殺,給君王留下不仁的罪名,這算得上是盡忠嗎?”

    “不,不能算。”

   

    “著啊!那天你受到朕的挫辱,不想想其中的原因,也不想想這件事情的後果,就要撞死在午門,給自己邀得一個‘尸諫’的美名,讓自己能名垂青史,標榜萬代。你的心愿達到了,可是,在養心殿裡坐著的朕呢?後世將怎樣評價朕這個皇帝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真有醍醐灌頂的功效,孫嘉淦磕下頭去:“萬歲,臣知錯了。”

    雍正放聲大笑:“哈哈哈哈……這就對了。告訴你們,朕自己就是個孤臣,也是在四周皆敵,一片喊打聲中苦鬥過來的,所以朕最不喜歡的就是膿包軟蛋,但朕也絕不贊成那種只知逞血氣之勇、匹夫之勇的人。朕要的是公忠能三者俱備的人,是像田文鏡和李衛這樣的人!”

    眾大臣聽皇上說得如此入情入理,心中都十分感動,一齊跪倒:“臣等一定要凜遵聖命!”

    雍正見說服了眾人,心裡也是十分高興,但他突然想起太后那裡還正在等著他哪,便笑了笑說:“今天就到這裡吧。方先生且不要回去,順天府恩科的試卷已經送進來了。請先生把他們選的一、二甲的卷子再看一遍,從中選出三十名好的來,朕回來時再看看。哦,對了,貴州省巡撫出缺,吏部提了個名單上來讓朕挑選。朕的意思,楊名時就很好嘛。楊名時,你自己看呢?”  

    雍正今天是正在興頭上,其實委派什麼人去做事,還用得著問下邊嗎?這不,他這一問,還真問出題目來了。楊名時進來這半天還沒有說話,不是他不想說。是因為沒逮著機會。吏部的人前兩天就透信給他,說,想派他到貴州去當巡撫,他聽了很不高興。因為他知道,貴州是個有名的“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的窮地方。那裡苗瑤雜居,土司猖獗,割據一方,危害全省,號稱“天下第一難治”。再加上雲南總督蔡珽,又是個蠻不講理的人,仗著手中有兵,什麼事情都敢幹,尤其是愛干涉地方行政、民政,和他共事,可以說是難是加難。他正在想著怎麼向皇上委婉地說明,求皇上開恩,免去了他的差事,不料皇上卻搶先說了出來,鬧得他手足無措了。不過,這楊名時也不是不敢說話的人,他略一思忖就老實地頂了回去:“回皇上,臣不願去!”

    此言一出,殿裡的人全都驚得呆住了。怎麼,這楊名時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竟敢當面頂撞皇上,拒不遵從皇上的指派。要知道,這可是殺頭之罪呀!不要說別人,連方苞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方苞是見過大世面、也懂得規矩的人啊,廟堂之上,皇帝面前,誰敢對皇上這般無理呀?任何一代的君主,也都是金口玉言,說一不二的。更何況雍正的脾氣個別,他說話從來是只說一遍,必須遵從而不容反抗的。楊名時是瘋了,傻了,還是腦子出了毛病?誰給他了這麼大的膽子,敢當面頂撞皇帝呢?方苞今天算真的開眼界了,敢情;打從他來到雍正身邊,聽到的,見到的,全都是這性子!方苞就是想從中調和,也不知打哪兒開口了。  

    雍正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楊名時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本來是要走的,太后那裡可能早就等不及了。他原想著,自己已經說了,楊名時叩頭謝恩,說一聲遵旨,這事就完了。現在,楊名時說的卻是:“臣不願去”,這可真稀罕!要知道,雍正從當王爺,甚至還在當貝勒的時候,就沒聽誰敢說這樣的話,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突然站定身子,用懷疑的口氣厲聲問道:“嗯?朕沒有聽明白,你再說一遍!”

    “是,臣不願去貴州。”

    這次雍正可不能再說沒聽清了:“什麼什麼,你不願去貴州?你想幹什麼?”

    “回萬歲,貴州巡撫一職非臣所能,臣寧願還回湖廣去當藩台,也不願升遷。”

    雍正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這是他就要發火的前兆。他向身邊的太監要了一杯熱茶來,喝了一口,獰笑著說:“很好,很好!你不願去貴州,卻要回湖廣,可湖廣也不是最好的地方!聽人說過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裡才是好地方哪。朕要派你去杭州當個布政使,大概你就滿意了。你願意去嗎?!”

    楊名時並沒有被雍正的氣勢嚇住,他抬起頭來莊重地說:“萬歲誤解了臣的意思,臣並非貪圖享受、畏懼艱險之人。據臣所知,從康熙五十九年至今,在不到四年的時間裡,貴州巡撫一職,已經換了七任。除了其中一人是因為父親病故報了丁憂的,難道另外的六人都不稱職嗎?不!是他們的頭上壓著一位蔡大人,蔡上將!臣招惹不起這位國家柱石,就是遵旨去了,恐怕要不了一年,就會因毫無建樹而被參革回來。到那時,臣將無法向聖上交代,也違背了聖上命臣去黔的宗旨。且萬歲命臣去貴州,任臣以封疆大吏之要職,臣不想當這第八人。因為臣知道,此等重要職務頻繁更換、形同兒戲的作法,不是萬歲的初衷。所以臣寧願到烏里雅蘇台軍前去效力,也不願到貴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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