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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回分家財八爺留後步傳密信至死不低頭
她這番話也不能說是沒有一點道理。當年康熙第一次廢太子時,曾下詔讓群臣推薦太子,允禩是最得人望的。康熙曾為此下過一道詔諭給兒子們,其中有一段話,說允禩“受帛於妻,而其妻又嫉妒行惡”。其實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指允禩“怕老婆”,他要是主宰了天下,就會有“女主當國”之禍。康熙這話,說得太怕人了!所以,從那時起,允禩就再也沒有翻過身來。
允禩見妻子這樣,淡淡一笑說道:“你別哭,也別這樣說。這裡頭的事情,你清楚,我明白。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詞呢?我是樹大招風,才高震主的罪,與你是一點也不相干的。聖祖當年那樣做,是為了教訓一下太子,是個幌子罷了。可是,我們都當了真,這才出了事的。他老人家嚇壞了,以為我有篡位的野心。可是,他老人家又為我們選了一個什麼樣的主子呢?我自忖還算得上是個人中之傑,好歹也還當著總理王大臣,總不能看著他把滿朝文武都攆得雞飛狗跳牆吧。再說,我也並不想為那五斗米折腰!他算個什麼東西呢?他是在忌妒我比他更得人心。他連個女人都不如,還有臉坐在龍位上當皇帝嗎?!”
弘時走了,允禩卻懷著悲憤地說:“好了,咱們不說雍正了,說他就讓人更恨更悲,我們還是為自己打算一下吧。福晉是不相干的,雍正頂多也不過是把你逐回娘家。真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把兒子們帶好,不管是不是你自己親生的,他們可都是我的血脈。他們能夠成人,我活著或者死了,都會安心的……”
話尚未說完,屋子裡已經是一片哭聲了。烏雅氏邊哭邊說道:“我的爺呀,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那個挨千刀的,他……他還要把我們怎麼樣呢?我不回娘家,哪裡也不去,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和爺在一起……老天哪,你怎麼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有哪家的哥子能把弟弟逼到這個份上呢……”
允禩知道,自己已沒有時間來和她們這些老娘們多說了。他斷然地低聲吼道:“都別哭,你們好好地聽我說。剛才弘時告訴我,老四想改封我為‘民王’,但我對這位四哥知道得太清楚了,他這不過是把一步棋分成兩步走罷了。不把我整死或者整瘋,他是絕不會罷手的。所以,我們百事都要做好準備,預則立,不預則廢。萬一我被圈禁,你們何苦要跟著全搭進去?我的身邊只留兩人足矣!我看,就是紫燕和湘竹她們兩個通房丫頭吧——不過,你們倆要是不願意,我還可以再換別人,我一點也不想勉強你們。”
話音剛落,正在榻邊侍候著的兩個丫頭早已撲倒在地,跪著叩頭說:“爺呀,我們兩個都是討飯出身的人,是爺在人市上把我們買回來的。自從跟了爺,這才幾年啊,連我們兩個的老子娘都成了人上之人。我們就是現在死了,能報得完爺的恩情嗎?老天爺是不會虧了您這樣的好人的,我們倆也不願離開您一步!”
允禩聽了這話,也感到欣慰。他當然相信紫燕和湘竹的話,全府上下的奴才們,哪一個不是受過他的大恩的呀!他這一生,從來是樂善好施扶危濟貧的,“八賢王”,“八佛爺”這些個尊號能是輕易得來的嗎?對這一點,他自己也從來都是充滿自信的。
烏雅氏在一旁垂淚說:“這可真是難為你們兩個了,我在這裡先謝謝你們。不過,這事還在可知與不可知之間,要真是到了這一步,別的人全都跟我回娘家去好了。他雍正就是再狠毒,還能株連到你的岳父家裡去?”
允禩卻連連搖頭說:“不不不,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我知道你身邊還存著幾個體己錢,也不過就是百十萬吧。你這樣失魂落魄地回去,娘家人的臉色就是那麼好看的嗎?我已經想好了,得讓你多帶點銀子回去,就權當是借娘家的房子住些時候,不化他們的一文錢。至於其餘的家丁和僕婦們,我現在就要遣散!”
“現在?”房子裡的人全都愣在那裡了。
弘旺是長子,今年已有十五六歲,也完全懂事了。他跪著上前一步說:“父親,您這樣做很容易引起流言,也大過於扎眼了。事情還不到那一步,皇上又本來就是疑心很重的人,這種時候,我們做事要越謹慎越好啊!”
允禩苦笑一聲說:“好孩子,我怎麼能不知道你的心?可是,你不明白,等到了那一步再想法子就晚了!”他翻身坐了起來,從枕頭下邊抽出厚厚的一疊銀票來,在手裡掂了掂,心酸地笑著說:“人哪,最好是有權。有了權,什麼美女、華堂、名聲,全部會不招自至;其次,就是要有錢。他雍正抄走了我八百萬。瞧,我這裡還有一千萬呢!我要全部分了它,今晚就分,讓大家明天就走散!我叫他抄!叫他這個無可救藥的錢癆挨門挨戶地去抄吧!”
在場的人們全部被他這行動驚得呆住了。因為他們誰也難以猜想到,這個平日裡從來都口不言利的允禩,手裡竟然會放著這麼大的一筆活錢!允禩把那把嶄新硬挺的銀票高高舉起,又把它分作兩半,一多半交給了烏雅氏說:“你把它收好了,也可以分一些給自己的家人們。窮的就多分一些,富的就少分一點。”他又思忖了一下,對紫燕說道:“你去傳話給何柱兒,叫他和管家丁金貴帶著二管家們都來這裡,在月洞門口聽候吩咐。”紫燕答應一聲,蹲身一福走了。福晉此時早已滿臉是淚地說道:“好爺呀,難道我們這個家,今晚就要敗了嗎?”
“夫妻本是同根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允禩苦笑著說,“夫妻尚且如此,何況別人呢?其實,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不散的筵席。別說這家,這朝,這代,這國,就連這世界也有灰飛煙滅的那一天!好了,外人們就要進來了,你身份貴重,別讓他們看著笑話。這裡只留下紫燕、湘竹和你。何柱兒來了,由你親手分撥銀兩。弘旺,你送你娘姨太太們全都回去。”
紫燕帶著何柱兒進來了,她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二管家。最後是老管家丁金貴。丁金貴垂手侍立,看著弘旺等人出去,這才率領著管家們向允禩行禮。丁金貴說:“稟八爺,奴才清點了一下,全府里的人大多都聽爺的吩咐,沒有外出。只有西院茶庫里的三個小子裹了些鈞瓷茶具跑了。還有東院在書房侍候的,有八個人告了病,最混蛋的是劉家,他們一家四口跑了個淨光!外門房的憨牛兒他們幾個商量著,要把跑了的人,一個個全都抓回來,叫他們跪死在爺的書房前。是奴才按住了,沒讓他們亂動。奴才知道,這是見真章的時候,凡是叛主逃跑者,奴才總歸要一個個的拿回來,用大棍打死這些個畜生!”
允禩立刻就說:“這樣不行,你們千萬不要這樣做!要真的是忠於主子,就得聽你主子的話,我從來都是施恩不望報的。留,是你們的忠義;走,也有各人自己的道理。非但不許你們去追打,每人還要助他們五百兩銀子!”允禩的聲調變得那麼的柔和,“你們都知道,我對外人尚且不記他們的過,何況自己的家人,又何況是這種時候?不但是現在,將來你們遇上了他們,也不可造次魯莽!”湘竹給他捧了一杯茶來,他接過來呷了一口,又把將要遣散家人的原因和辦法說了一遍。最後他說,“我算了一下,拿出了三百五十萬銀子分給大家。單身的奴才,每人五千;成了家的,每口人分四千;我的家生子奴才們,每人八千;太監是每人六千。這還有些剩餘,我給自己留下十萬,你們這十幾個管家把剩下的二十來萬全都分了吧。我不圖別的,就算是你們辛苦服侍我一場的一點念心兒吧。我不能學前頭的直親王,摳著掖著地不捨得給下人一點,結果全被人家抄走,弄了個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