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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漫不經心地說:“這件事,你和弘時商量著辦吧。朕這裡的事情太多,下半年已經接見了全國所有的知府以上官員,開了春後,朕還要分批地見一見全國州縣官員。州縣是最親民的官,百姓的甘苦他們心裡最清楚,吏治刷新就要從他們做起。有人說朕太瑣細,殊不知天下最缺的就是這個瑣細。朕知道,你和朕政見不合,你不要為此不安。楊名時和李紱他們也都與朕政見不合嘛。只要能辦好差使,不搞邪門歪道,朕還是有這點容人之量的。就旗務整頓來說,朕只有一句話,所有的旗人都要體念朝廷愛養的深仁厚德,努力生業,共建大清極盛之世。這是個宗旨,辦法你們自己去想好了。”
這裡正在說話,張廷玉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雍正忙問:“怎麼?有什麼急事嗎?”
“回皇上,剛剛接到布善的軍報,說策零阿拉布坦帶了三千蒙古騎兵偷襲阿爾泰大營,已經被我們打退了。”
雍正高興得笑了起來:“好啊,這是大事,好事,他的摺子呢?”
張廷玉小心地說:“皇上,老臣正讓下邊謄寫呢。這次交鋒,我軍死傷很少,只損失了七十三人。策零部卻丟下了二百多具屍體跑了。
因為是夜戰,敵軍趁黑夜劫了我軍的一座糧庫,運走糧食三千石,還燒了大約七千石。阿爾泰大營里存糧不足,來春雪化泥濘又不便運輸。請旨調撥一萬石糧食以資軍需。還有……隨折有份立功將士名單,請朝廷議敘。”
雍正突然火了:“什麼,什麼?布善是統領三萬人馬的上將,被人家端了營盤,燒了倉庫還帶走了糧食,外帶又死了七十多人,他居然還有臉來向朝廷請功?”他喘著粗氣,臉也脹得通紅,好一陣才平靜下來說,“你來擬旨告訴布善,朕沒有那麼多的恩典施給他!讓他暫時戴罪立功,限他在半個月內也端了一座敵人的糧庫,也允許他死二百人!不然,朕就要下旨鎖拿他進京問罪,他能不能保住首級還在兩可之間呢,還想要朕給他‘敘功’,真是奇談怪論!”
張廷玉思忖了好久才說:“皇上明鑑,這其實只是一次小挫,如果一定要布善去戴罪立功,或者在半個月內他立不了功,選誰去代替他呢?”
“朕不是生他這個氣,朕氣的是打了敗仗就老老實實地回奏,為什麼要欺君?朕不信就沒有人能代替他,難道死了張屠戶就要吃渾毛豬嗎?”
坐在一邊一直靜觀事態發展的允禩輕輕地說:“皇上,諱敗冒功,邊將的積習歷來如此,您大可不必為此動那麼大的肝火。”
“唔?”
“布善是位老軍務了,也並非是無能之輩。在青藏西北阿爾泰這些寸糙不生的沙漠瀚海、苦寒之地,能長期堅守在那裡,已經可以說是忠勇之士了。請皇上不要因這點小事給予重罰,免得寒了邊塞將士們的心。換一個生手去,威不能服眾,指揮也不能如意,反而要出大亂子的。朝廷遠在萬里之外,臣弟以為更不要作這樣瑣碎的布置。再說策零阿拉布坦的蒙古騎兵本來就飄忽不定,剽悍難制,他那裡也未必有什麼糧庫等著我們去端。硬要布善去將功補過,貿然出兵,又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如果再打了敗仗,連隆科多和羅剎國的邊界談判,說不定也會吃大虧的。這件事本不該臣弟來說,我坐在一旁細細想了一下,這事恐怕只能假裝糊塗。承認布善的小‘勝’,讓他乘‘勝’追擊,相機進剿就行了。皇上在硃批中則可以明白告訴他這樣做的理由,布善也自然會感恩戴德的。這和政務不同,錯了還可以更正,兵凶戰危之時,可萬萬不能出大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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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回李巡撫坐堂審冤案黃臬司當場出醜聞
這次,雍正沒有發火。因為他聽了還不到一半,心裡就明白了,允禩說的全都在理,而錯的恰恰正是他自己。他心裡想,唉,這個八弟,從來都是與朕作對的,今天他卻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呢?他要是能夠真正地臣服了朕,他的能力,決不在允祥之下。朕過去曾經抬舉過他,以後他只要能順從了朕的意願,朕也一定會善待他的。可是,這話他卻沒有說出口來。因為,他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老八允禩一句話就說清了阿爾泰的癥結,很讓雍正覺得高興。他們兄弟之間鬥了這麼多年了,今天老八還是第一次說出讓雍正興奮的話。激動之下,他說:“老八這話還是有道理的,就依他說的辦吧。廷玉你下去以後,再和他們商議一下籌糧的事。你們都知道,朕常常有大喜大怒的毛病,這很不好。往後,你們只要見到朕發火,都可以這樣地出來勸諫,朕斷斷不會為此惱人罪人的。老八。你說行嗎?”
“是。臣弟自應努力巴結。”
“哎,話怎麼能這樣說呢?前天十四弟給朕上了一個請安摺子,說他願意回京來辦事,朕心裡也很高興。都是自己的親兄弟,為什麼總要劍拔弩張的呢?他平常很聽你的話,等他回來後,你再多勸勸他。以後遇到事情,我們兄弟間總這樣商量著辦多好啊!你身子也不好,就不要在這裡多呆了,道乏吧。”
允禩答應一聲便退了出去。雍正瞧著他的背影對張廷玉說:“唉,老八是個人才呀,可惜他不能為我所用。只要他不再搞那個八王議政,朕還是可以容下他的。但他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朕也絕不原諒他。十三弟如今病得很厲害,朕自己的身體也支持不住。這朝廷上的一切事情,都要你這位老臣來擔當,朕覺得很是心疼啊。李衛和允祥說的那個賈士芳到底怎麼樣?你給李衛寫封信去,叫他再著意地尋訪一下,多找幾個人來。不要怕薦錯了,朕自有試他之法。”
雍正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可沒想到張廷玉卻冷冷地回道:“皇上,請原諒臣不贊同這些事,也不願奉詔。”
雍正一愣,隨即大聲笑了起來:“哦,朕把你這位儒學大家的事給忘記了。好,你不奉詔那就算了。但還有一件事一定要辦,就是趕快催促李紱進京來就任直隸總督。湖廣那邊的事也該完了吧?現在寶親王去了,還有李衛也在那裡,有什麼辦不下來的?”
“是,這事老臣立刻就辦。”
李紱接到升任直隸總督的任命已有好幾個月了,卻遲遲不能上任。不是他不想馬上進京,而是他的手上還壓著一件大案沒有清結。漢陽有個財主叫程森,為了奪佃戶劉二旦之妻,奪佃燒房逼死劉家一門三口。本來這個案子漢陽縣裡、府里都已問明結了案的,可是,程家不知做了什麼手腳,案子報到省里時卻被臬司駁了下去。臬司說:“奪佃非罪,因地產系程家所有;燒房不仁,按律並無抵罪之理。劉老栓祖孫三人身懷砒霜在程家當眾服藥,是意圖訛詐,也並非無罪。”所以臬司判程森枷號三月,就把案子了結了。劉王氏不服,在巡撫衙門擊鼓喊冤,李紱接了狀子,便叫臬司按察使黃倫來問。黃倫卻也痛快,說程森固然不仁,可那劉家也不是好東西。程森說奪佃是為了加租,因為地租看漲,這是有據可查的。劉王氏去找程森理論,還說程森竟在大白天意圖強姦劉王氏,但這“強姦”之罪卻沒有憑據。黃倫說的聽起來也滿有道理,這就讓李紱為難了。李紱是張廷玉的門生,他的清廉自守也是全國有名的。就是在雍正面前的寵信,只怕也不亞于田文鏡。所以,李紱就向皇上呈了密折,說要將這個遺案處置完了再去直隸上任。雍正在給李紱的硃批中說:“你作得對,疑得是,此案定要查明,不可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