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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回游舊址睹景生感嘆見故人只為保平安
田文鏡一夜未曾合眼,拖著沉重的步子,疲憊不堪地回到籤押房。剛剛坐下,那位錢糧師爺張雲程就過來說:“大人回來得正好。藩司車大人來拜會您,我們回說您不在,他又不肯走,如今正在西花廳里候著呢。”
“他說有什麼事麼?”
“沒說。”
“請!”
今天的田文鏡若與昨日相比,簡直是換了一個人。別看他夜裡在雍正皇帝面前挨了訓,可皇上的話里,不也透出了信任和器重嗎?不也說了“朕只要這個絕不寬容”嗎?有了皇上這句話,他田文鏡誰都不怕,更何況這個他的下屬藩台車銘?
他的這個變化只有他自己知道,車銘卻無從得知。田文鏡剛剛端坐在案頭,就聽車銘在外邊笑著說:“田大人夜來辛苦,到這時才回來嗎?哎呀呀,大人如此關心百姓疾苦,櫛風沐雨,連夜巡河,真讓我輩慚愧呀!”
話到人到,可他走進來一看,喲!風頭不對呀。田大人袍服端莊,正襟危坐在堂上,身後四位師爺侍立,兩旁衙役站班,因熬夜而顯得憔淬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車銘是個聰明人,馬上“啪”地打下馬蹄袖,行了下屬參見上司的廷參之禮。心中還一個勁兒地納悶:哎,田某人這是和我鬧的什麼玄虛?
田文鏡抬手一讓:“車兄請坐!”回頭又高喊一聲,“上茶!”
車銘不敢大意,接過下邊呈上來的茶杯,又乘機向正中踞坐的田大人偷愉地瞟了那麼一眼。車銘此人,五十多歲,頭髮都花白了。他從十八歲進士及第至今,已在官場裡混了三十多年。從知縣一步步地升上來,而且一直是幹著肥缺。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全託了八王爺的福”。但他心裡仍是不滿,因為藩台和巡撫之間,雖然只有一步之差,卻是咫尺天涯。藩台是“方面大員”,而巡撫是“封疆大吏”。可就是這小小的差別,他卻得屈居人下,看著人家的臉色辦事,為什麼自己就升不上去呢?他想來想去,也找不著原因。就說眼前的這位巡撫大人吧,幾天前,還因籌款的事兒在自己那裡,又是懇求,又是叫苦,謙恭得讓人發笑。兩日不見,他怎麼會這樣托大了呢?
他這兒正在琢磨,田文鏡在上面打著官腔開口了:“讓你老兄在這裡枯坐久等了。你要見本撫,為了何事呀?”
車銘不愧是老油子,這場面他見得多了。官場裡不就是這樣嘛,宦海沉浮,哪有什麼定規呀!他輕咳一聲,正容說道:“回巡撫大人,河工所需的三十九萬兩銀子,已經如數撥了出去。本省學政照會藩司,說他已接到朝廷諭旨,鄉試在即,要各省早做準備。可是,開封的文廟和書院這兩處,卻因年久失修,昨夜又遭暴雨,已經泡塌了十幾間房子,其餘的也岌岌可危。萬一秋試時坍塌下來,砸壞了幾個秀才,那可就是擔戴不起的責任了。我算了一下,修復這兩處,大約要五萬銀子。可我們藩庫里的銀子,又一兩也不敢動。所以卑職才來請見撫台大人,請示這筆銀子要怎樣出法?”車銘一口氣說完,抬起頭來直盯盯地瞧著田文鏡,帶著一副“看你怎麼辦”的神氣。
田文鏡心裡有底,十分從容地說:“哦,這事你不是已經給本撫來了咨文嗎?我早已拜讀過了。據我看,山東賑災和撥款購買漕糧的事並非急務;年大將軍所要的軍需,原來就是備用的,現在既然打了勝仗,就更可以緩些時日了。文廟和書院的事,不能誤了,五萬也太少了些,就給他們七萬吧。另外,河工上也還缺銀子,你再撥出個三四十萬,大概也就可以了。”
車銘大吃一驚:“這個嘛……撫台大人,我這裡有銀子不錯,可都是咱們河南不能挪動的,是戶部存在這裡的呀!您先頭已經用了三十多萬,還不知上頭答應不答應呢,哪還敢再用。年大將軍過境時,沒有個十幾萬,恐怕也下不來。這樣粗粗地一算,剛剛拉平了的虧空,一下子就少了近百萬。朝廷如果怪罪下來,誰能擔當得起呀!”說完,他一眼不眨地看著田文鏡。
“你放心,這當然不要你來承擔責任。我既為本省巡撫,河南的軍政、民政、財政、法司,全都要一體照管。出了事,自然也由我來擔待。”說著,回身取出筆墨紙硯來,提筆疾書,寫好了一張條子,遞給站在身後的張雲程:“你拿去用印,回來交給車大人,讓他遵照執行也就是了。”他一抬頭,看見馬家化走了進來,又說,“畢師爺,請你和姚捷先去見見馬家化,就說我馬上就召見他。”
站在田文鏡身後的四位師爺看得眼都直了。他們跟了田大人不久,平日只知道這位大人,辦事慡快,不辭勞苦,雖然說臉冷一些,可也並不武斷。可他們瞧著大人今天這神氣,竟像是有意要開罪車銘,而車銘是手握財權的人啊!得罪了他,不是要攆走財神爺,扳倒搖錢樹嗎?他們正想出來說句轉彎子的話,田文鏡卻對著瞠目結舌的車銘開言了:“至於年大將軍過境之需,似乎更用不了那麼多。年大將軍是位儒將,他當然懂得什麼叫‘秋毫無犯’。他已經有了兵部的正當軍需,從河南過一下,無非是宴請他一次罷了,怎麼會要那麼多的銀子?”
車銘可真急了,他也有心想讓這個二百五的巡撫栽個大跟斗。他接過張雲程遞過來的單子,看也不看,就塞在袖筒里說:“職藩謹遵憲命。不過,卑職誠心地奉勸大人一句,河南是個窮地方,銀子來得不易呀!為追此虧空,抄了三十多人的家,逼死了四個縣官。年大人當然不會向我們要銀子,他帶的那三千多人,就是吃最好的酒席,也不過化用兩萬銀子罷了。我一定遵照撫台大人的憲諭去辦。”
師爺里的吳鳳閣,聽出了車銘的話外之音,忍不住插言說:“中丞大人,您剛才說的銀子,眼下還用不著。河工上的錢還沒用完呢,等用時再提不遲。年大將軍過境前,上邊甘肅,陝西幕府里咱們都有熟人,知道消息早。他們怎麼辦,咱們依例照搬也就是了。”說著,悄悄地向車銘遞過一個眼色,兩人眼光一碰,又迅速躲開了。
田文鏡似可似不可地說:“好吧。車兄,你還有別的事嗎?”
車銘笑容可掬地說:“其實,下邊這事說不說都沒什麼,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河道上的汪家奇接到憲諭說,他的差使已經撤了。大人說他擅離職守,其實是個誤會。他昨晚上被我傳去商議河防上的事,並沒有在家。此人幹練老成,又是多年的老河務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突然換上新人,怕要誤事的。至於武明嘛,自然也不能委屈他,鑄錢司還少一名司正,也是上上的肥缺。我的意思,就把武明補上去,這樣,豈不就兩全齊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