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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嘿,你小子彈劾我還少了?不過是狗咬對罷了,有什麼稀奇的?上回你告我一狀,說我荒怠政務,違旨看戲,怎麼樣,還倒給我一個‘李衛奉旨看戲’的彩頭。告訴你,吃喝玩樂,荒yín政務的事,咱李衛從來不干,諒你也不能把老子怎麼樣。”

    李紱也笑了:“說來說去,你小子總是有福。不過,只要讓我見到你有一點不地道的事,我還是要彈劾你的。”

    寶親王見他們兩人一見面就斗口,也不出聲地笑了。弘曆是個十分好相與的王子,別看他年紀輕輕,可他卻是康熙的孫子中唯一受過老皇帝親手教養的人。不但學問最好,而且氣質特殊,於龍子風孫的雍容華貴之中,又帶著溫馨可親和寬大包容,讓人只要一見就難以忘卻,卻又不敢有絲毫褻瀆。他攔住了二李的玩笑說:“我這次是從信陽府直下湖廣來的。有人曾勸我從南陽過來,說那裡路好走些。其實我心裡很明白,南陽是河南的面子,那裡有名的富裕,千里不斷青嘛!我沒看他們這個‘臉’,而是看了河南的‘背’。比了一下,覺得你們湖廣治理得要比河南好得多。李紱啊,你馬上要到直隸去上任了,有句話,我想勸你。以你的學識和正直,直隸也是可以治好的。不過,皇上要銳意振興數百年的頹風,要刷新吏治,許多陋習,就不能不有所更張。河南和江南都在試行火耗歸公,攤丁入畝,加上墾荒,歲入都增加了幾乎一倍,已經證明了這是好辦法。我勸你到直隸後,也要設法推行。楊名時在雲貴也是按兵不動,但他那裡苗瑤雜處,和內地不能類比。你是個聰明人,又是皇上的心腹股肱之臣,皇上對你寄託著厚望,你要好自為之,切切留心。”  

    李紱聽寶親王說得嚴重,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恭敬地回答說:“王爺訓海,臣當銘記在心。不過,王爺熟讀經史,自然明了,法治與人治相比,人治才是第一位的。所以,皇上以嚴刑竣法來懲治貪賄,臣一力推行;至於耗欠歸公,官紳一體納糧,臣以為應當因地制宜,不可強求一致。”他指著李衛說,“就像李衛老兄在南京,靠著收煙花稅來補國用之不足,實在是國家的一大悲事,豈可以南京一地之法,推而廣之?我和李衛私交很好,王爺您是知道的,但要說到公事,他用的是小人之法,我就要鳴鼓而攻之!”

    李衛卻嘻皮笑臉地說:“嘿嘿嘿,我和你有什麼不同啊?黑貓黃貓,只要能逮住耗子就算好貓!你說我收秦淮樓的嫖娼稅不對,難道你武昌就不收煙花稅嗎?不過,我收得多,你收得少罷了。你收了稅幹什麼?我也知道,不就是給苦缺的官員們補貼一下嘛。我收的多都幹了什麼,大概你就不知道了。告訴你,我在南京建了三十一座義倉,專門接濟無業無產的窮百姓。如今天下的討飯化子們,連你們湖廣的都去了不少,因為他們都知道,我南京長年設著賑棚,不管遲早都有飯吃!我在嫖客身上抽了稅,再拿去養活叫化子,你說說,有什麼不好的?就是聖人在世,他也不能說我不講天理。”  

    弘曆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你們再爭下去,就是鬧意氣了,從來一興一替制度變更之時,政見不一是常事,這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李紱,你一定要不肯推行火耗歸公,我也不想奪你的志。但我要明白地告訴你,這是皇阿瑪當今的第一要政,你如果堅持要反對,恐怕你就不宜出任直隸總督。這句話,是我臨出京時,皇阿瑪對我親口說的。我在這裡給你下點毛毛雨,你也好心中有數。”

    李紱聽到這裡;心中不由得顫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又克制住了。這個人,一向以清廉自戒,以傳統之法來治理湖廣。所以這裡的百姓們,都稱他為“青天”,他也以此為榮。朝廷每年考績,湖廣總是“卓異”,遠遠超過了田文鏡。其實,李紱和田文鏡私交也是很好的,兩人還共過患難。可是,自從田文鏡在河南強制墾荒以來,有不少窮民不堪其苦紛紛流入湖廣,寧當乞丐也不願在河南受罪。兩人為這事,爭過來較過去,把感情都鬧得淡薄了。他倒不在乎田文鏡得到了雍正皇帝封的那“模範總督”的稱號,可他從寶親王的話里聽出了雍正推行新政的決心,覺得田文鏡的“聖寵”已經超過了自己,便有點妒意。他思忖了一下說:“王爺給臣下這點毛毛雨,足見王爺的厚愛之情。說句心裡話。我很喜歡湖北這塊地方,這裡的百姓也信賴我。這次進京後,我要稟告皇上,想請求還回到湖廣來。我要和田文鏡比一比,看誰把地方治理得更好些。王爺,您是臣的少主子,您的學問之廣也是天下都知道的。不知您聽到過這樣的議論嗎?田文鏡衙門裡有三聲:算盤聲、板子聲、嚎哭聲;我這裡也有三聲,卻是琴聲、棋聲、議政聲。兩個三聲,孰優孰劣,請王爺判斷吧。”  

    弘曆聽了這話,高興地一笑說:“好,這兩個三聲確實是有點意思。你們湖廣治理得不錯,連李衛都在我面前誇獎你。你的手下已經沒有遺案,皇上的硃批你也看到了,就不要再滯留了。今天咱們這一見,就算是告別。你給我們主僕弄條船,我們要沿江東下去南京。你也要儘快地去北京,直隸的鄉試還等著你去主持呢,這事可是誤不得的。”說罷,站起身來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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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二回想當初兩人同落難看今日水火不相容

    李衛忙在一邊說:“一條船怎麼能行?至少也要有三條船。你叫這裡的水師提督換了便裝跟著王爺的船暗地裡保護,少主子的安全比什麼都要緊!”

    送走了弘曆和李衛二人,李紱連忙清理了一下手頭胸事務,便啟程上路趕赴北京。他要趕時間,寧肯多辛苦點,不走水路坐船,而是走了旱路直下襄陽。趕到洛陽時,才剛過完了燈節。算算時日,再有半個月就可抵達北京,他這才放下了心。河南知府羅鎮邦是李紱的會試同年,就殷勤地留他在這裡玩兩天,他也就答應了。晚上,羅鎮邦還請了幾位文士來陪座吃酒。酒過三巡,李紱已是滿面紅光,他說起了來洛陽的感受,“洛陽這地方,兄弟還是第一次來,白天在街頭散步,見這裡商賈酒肆俱全,就是武昌也不能與之相比。交通五省九朝古都,伊闕邙山橫亘其間,真不愧是天府重鎮!下晚我去瞻仰了孔子問禮處,碑倒是很好,可惜碑亭卻破壞得很厲害。我說羅兄,你在這裡當知府,就不知道撥幾文錢來修復一下嗎?”

    羅鎮邦苦笑一聲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還有周公廟和文廟的大成殿也早就該修了。可是,不瞞制台者兄,我是羅鍋子上樹——前(錢)緊哪!河南府的養廉銀子,要說比起別的府來還多一些,我是從三品,每年可拿到六千。可是,各種花銷應酬,什麼地方不要錢?我還得留著養家餬口用,不能全花在那些風雅事情上面。要是沒有火耗歸公這一條,我這裡每年至少有十幾萬的進項哪!”

    李紱說:“鎮邦兄,你也是個死心眼。洛陽是人文薈萃的地方,你從讀書人那裡募捐一些不就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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