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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鍾麒搖搖頭說:“這話你想騙誰呢?我可不是三歲小兒呀!”

    張熙昂然答道:“我張熙也是七尺男兒,豈能憑空胡言亂語?我願留在將軍這裡作為人質,舉事之日,如果家師不到,請您拿我祭旗就是。”

    岳鍾麒還是在思忖著:“哎呀,這可不是件小事呀。單憑你我和他,恐怕是難辦得到的。”

    “只要將軍心意一定,照著信上說的去辦。天應人歸,自會有人響應的。”

    岳鍾麒回過頭來,對帳下親兵們說:“你們都來看看,這個小娃兒來勸我造反,可他又信不過我。我要是這麼帶兵,你們不譁變才怪呢?”

    張熙感到受了輕蔑似的,他“唰”地站起身來說:“大人既然不信,那就放走我;如果大人還想邀功,人頭就在這裡!你何必要譏笑學生呢?”

    “放你走?邀功?譏笑?哼,小子,你不覺得自己太嫩了點兒麼?說老實話,派你來這裡的究竟是誰?你又是從哪裡來到這裡的?”

   

    張熙這才知道了岳鍾麒的真意,也知道自己既然已陷入天羅地網,就絕無生還之理,便仰天大笑道:“岳飛的後代?原來竟是如此的卑劣小人。我張熙錯看了你了,哈哈哈哈……”

    岳鍾麒沉著臉一聲令下:“來,與我拿下了!”

    “扎!”

    “拖到外邊,先抽他四十蔑條,打得狠一些!”

    “扎!”

    幾個戈什哈轉眼間就把這個“座上客”拉了下來,拖到外面的廊柱上綁了,僻哩啪啦就是一頓狠揍。

    坐在大帳里的岳鍾麒,卻聽不到這張熙一聲呻吟。他氣得三屍暴跳,大聲喝令:“送後堂去動大刑!只要不把他弄死,什麼刑法全都可用!”他急躁不安地在地上來回踱步,剛一端茶杯,卻又被燙了一下,氣得他“咣”地一下,把杯子摜得粉碎。就在這時,師爺高應天走了進來問道:“外面打人,裡頭生氣。大帥,您這是怎麼了?”  

    岳鍾麒喘了口粗氣,指著桌子上的信說:“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高師爺走上前來拿起了那封信,剛看了一眼,就嚇得雙腿一軟,差點兒就倒了下去。他順勢坐在木凳上定下神來,仔細地把信讀了一遍。岳鍾麒在一邊說:“好嘛,現在就有不少人連趕著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他還湊著這勁兒來給我來添油加醋,這不是想要我的命嗎?這世道是怎麼回子事,好像人人都活夠了似的。我這裡光是軍務就忙得底兒朝天了,他還要給我來這一套,難道他真想把這潑天大禍栽到我頭上嗎?”

    高應天慢慢地把信折起來問:“大帥,您打算怎麼辦他?”

    岳鍾麒想也不想地就說:“這案子該著刑部的人來問,立刻用大枷拷起來送到京城去!”

    高應天急急地說:“大帥呀,萬萬不能這樣做!您想啊,只要您一公開解送,或者是遲滯審問,元兇首惡便會立刻聽到消息,也就會馬上逃之夭夭。御史們個個都是雞蛋裡頭挑骨頭的人,他們見你拿不到主犯,還不就順勢參您個‘故意縱使主犯逃逸’的罪名嗎?這事一定要辦得利索,千萬不能拖泥帶水。您只要辦得好,不僅那些說您是岳飛後代的謠言可不攻自破,說不定還能幫著皇上查出一個通著天的大案來呢?那時,您不但毫不承擔責任,還可為皇上立一大功。您難道想把這即將到手的功勞,白白地送給那些齷齪的京官兒們嗎?”  

    高應天是岳鍾麒帳下幕僚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人。今天岳鍾麒傳了他來,就是要訓斥他糧糙調度失宜之事的。此刻,岳鍾麒突然覺得,這個其貌不揚的高某人,還真是有點可愛了。便說:“高師爺,你見的很是!說說,這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現在最怕的是這小子鐵嘴鋼牙,一個字兒也不吐。”

    高應天恩忖了一下說:“大帥想得有理。他要不招,您還真沒有辦法治他。殺了他,更會留下後患。御史們一定會造出新的謠言來,他們會說您預約在前,而毀約在後,看他站不住了,才殺他邀功的。蒼蠅還不抱沒fèng的蛋呢,想給您加上個罪名,送您一個忤逆,又何患無詞呢?”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突然雙手一合,眯著的眼睛裡放出幽幽的藍光來:“大帥,給他來個苦肉計怎樣?”

    “嗯?”

    “大帥,您不管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先給他來點硬的。把他立即下到牢里,狠狠地打!能打得他吐了真話,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等看到他死也不肯說實話時,咱們再給他來軟功。如果一上來就用‘哄’的法子,說不定還會引起他的疑心呢。”

   

    岳鍾麒牙根一咬說:“好,就憑你這主意,本帥保舉你一個軍功道台。”

    “謝大帥栽培。”

    高某這話一說,張熙可倒了大霉了。軍士們把他下到地牢里,變著花樣地折磨他。過去,他在家鄉時,也曾看到過州府衙門裡行刑。那些衙役們雖然狠毒一些,但也只是把犯人打昏在地,用涼水潑醒也就算完。可是,他現在受的是什麼樣的刑法呀!這些者軍務們動起手來,就好像是在幹著一件分外開心的事似的。他們先用鹽水蘸皮鞭子抽他,每一鞭下去,都像是有千鈞之力。而且,他們的皮鞭就像長了眼睛一樣,打到身上能打出一條條的花紋來。待到他身上花紋布滿,滲出來的不再是血,而是黃水時,這些軍校們又換了一種花樣。他們拿著烤紅了的通條,一邊喝著酒,一邊照著原來的“花樣”烙描……就這樣,疼昏了再潑醒,潑醒了再烙昏,而且是無休無止地重複……

    半夜時分,就在他燔灼似的疼痛中,張熙又一次地醒了過來。現在,他的全身上下無處不是傷痕,也無處不生出焦痴。他突然覺得,疼痛過了分,反而不感到疼了。他現在只想喝水,仿佛從咽喉到內臟,全都被什麼燒得乾枯了,裂開了。他的頭稍稍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有著土牆的小屋裡,身下是暖烘烘的大炕,炕桌上還依稀可以看到一隻花碗。他想喊個人來,給他一點水喝,可是,卻又倔強地忍住了。漆黑的暗夜中,只能看到他那閃著幽幽光點的兩個瞳仁。忽然,從隔壁傳來兩個人近於耳語的交談:“喂,他醒過來了嗎?”  

    “沒有。啊,是高……”

    “噓——別多言多語的,你們怎麼不弄點水來給他喝?”

    “這小子是個強驢子,醒著時,一口水也不肯喝,我們只在他昏迷時餵過他幾口水。”

    “軍醫來看過了嗎?”

    “來過了,還給他上了最好的藥。軍醫說,請大帥放心,一點內傷也沒留下,當然,疼總是難免的。馬軍醫說,只要吃好,喝好,要不了幾天就會好的。”

    “那你就趁著他昏迷時,再給他餵點水。我這就去稟報大帥。”

    幾聲細碎的腳步聲後,這裡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一個穿著號褂子的老兵走了進來,張熙假裝昏迷,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拒絕喝水。啊,多麼清涼甘甜的水呀!他貪婪地喝了再喝,一直到再次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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