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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禵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錢蘊斗啊錢蘊斗,你是給我裝傻呀還是真的不明白?你說皇上沒和我見外,那我問你:為什麼皇上在向我傳旨前,先給陝西總督年羹堯下旨,命令甘陝兩省戒嚴?他為什麼又命令四川巡撫蔡珽帶著兩萬人馬趕到老河口去集結待命?他不是在防備我又是怕的什麼?”
錢蘊斗忙說:“十四爺,這您可是誤會了。先帝爺駕崩,事出倉促,朝野驚恐,當今萬歲才下旨天下兵馬一律戒嚴的。不光是甘陝和四川,直隸也不例外,北京城裡九門都封了!”
“好,就算你說得有理。我再問你:早先在四哥跟前伺候筆墨的那個小兔崽於李衛,現在當了陝西布政使。他的差事是專管供應西路大軍的軍糧,原先是三個月就送一次糧的,可是,為什麼卻改成按日供給?”
“這,這,這奴才可說不上了……”
在一旁的蔡懷璽忙說:“十四爺您甭多想。您瞧這大雪,糧食一時供應不上,也是常有的事嘛……”
“住口!蔡懷璽,到現在你還敢跟爺來這一手?告訴你,爺不是好欺哄的!爺是聖祖大行皇帝親口御封的大將軍王,是奉旨奔喪的天璜貴胄。可是你瞧,我卻只能帶十名侍衛,連一個小小知府的儀仗都不如。這裡邊的文章,你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們只知有這麼二十來個人跟在我的身邊,可是,我敢說,就在我的後邊三十里,至少有三千綠營兵在踩著我的腳印走。在我們的前邊,也有更多的兵丁在等著我的消息呢!他們正在一站一站地向皇上傳遞著我的行蹤,報告著我的動靜。別看今晚咱們在這裡住下了,可前邊驛站上的人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你們倆等著瞧吧,到不了明天早晨,他們非得來‘迎接’我不可。因為他們怕萬一我這兒出了事,就有人要砍了他們的腦袋!”
十四爺越說越激動,他突然站起身來奔到窗前,手扒窗欞用力地搖晃著,炯炯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外面那沉沉的黑夜。他的臉上早已滿是淚痕,他不住地在心裡喊著,叫著,也在心裡罵著:八哥,九哥,十哥,你們在京城都幹了些什麼,難道你們竟是一群酒囊飯袋嗎?你們當中不管是誰搶了這皇位,也比讓四哥奪走強啊。難道你們不知道,他一旦掌了乾坤,就會對兄弟們下毒手嗎?那個該死的鄂倫岱,我派你回京幹什麼去了?我是讓你給我打探消息的,可你怎麼連一點信息都不給我透,硬是讓我遭到今天這樣的下場呢?
面對處在暴怒中的胤禵,錢蘊斗和蔡懷璽二人哪敢開口說話呀。他們對望了一眼,又趕緊低下了頭。錢蘊斗把火撥得更旺一些,目不轉睛地看著陷入沉思中的這位王爺。胤禵的心仿佛又回到了他出征前的那一夜,他去向病中的八哥告辭的時候……
那天,八哥胤禎頭上纏著黑帕,氣喘吁吁地出來見他。記得當時八哥說:“十四弟,我的好兄弟,你就要遠行了,我真不忍和你分手啊。千不該萬不該,我們兄弟不該生在皇家!我本來是想一生只做好事,當個賢王,可是我……唉,種的是花,收的卻是刺,連皇阿瑪也不待見我了……北京不是個好地方,它是虎狼穴、是非窩!幾個兄弟都在眼睜地等著黃袍加身,我們的難處苦處有誰知道啊!如今我已病成了這個模樣,你這一走恐怕就是我們的永別了……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在這內憂外患交相襲來的時候,越是離得遠,倒越是平安無事。我把我的奶公派給你,有他在你的身邊侍候著,就和我在你跟前一樣。你只管放心地去吧,一旦朝局有變,我在京城裡替你維持著,你帶著十萬八旗子弟兵臨城下。只要咱們兄弟聯手,這皇帝的龍椅,你不來坐又有誰敢坐它?”
胤禵幾乎是被他說動了,他哽咽著回答說:“八哥你說的都對,唯獨當皇帝這一條,我卻從來沒有想過,我是員武將,也只會帶兵,既沒有你那樣的度量,也沒有你那樣的人望,據小弟看,皇上對你還是抱著很大期望的。別看皇阿瑪當眾訓斥了你,可是,馬上又封你為親王。他老人家這是在磨鍊你呀,你懂嗎?要我說,你就放寬心養病吧。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萬一京城有了什麼大事,你一定要給我透個信去……”
當時,八哥信譽旦旦。他說,你只管放心走吧,京城裡只要有我在,咱們就絕對吃不了虧。別看這哥倆面對面的時候說得很好,可是,他們的心裡卻都有自己的章程,也各自都在打著如意算盤。胤禵不傻,他能不知道八哥的目的嗎?他把奶公和那個鄂倫岱送上前線去,不就是為了監視胤禵嗎?所以,胤禵一到西大通、就先收買了鄂倫岱,還把這小子又派回京城去打聽動靜。八哥的奶公收買不動,就行軍法殺了他。哼,你們也想來搶皇位,放著我的十萬兵馬,你們誰也別想得逞!可是,想不到他還是晚了一步,連八哥也晚了一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本來沒有什麼希望的四哥,卻順順利利地粉墨登場,當上了這九五至尊。自己不但不能率領十萬大軍入關,反倒被二十名兵丁半是護送半是押解地送往京師……
一絲莫名其妙的疑慮、惆悵、憤怒轟浦怖一起襲上心頭,他“咔”地一聲,把窗欞拉斷。剛要發火,可是窗格上落下了一片灰塵,使得他猛然一下又清醒了過來。不能啊,如今大勢已定,我再要盲動,豈不是飛蛾投火,自取滅亡。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就連眼前這些兵丁,也不會輕易地放他過關的!他走到火塘跟前,順手把那窗欞扔進了火里,又頹然坐下了。
就在這時,那個被他們救活的女孩子醒過來了。只聽她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叫著:“水……水……”
十四爺剛要起身,錢蘊斗連忙上來說:“爺,您老先歇著,這事交給奴才好了。”說著便走近那個女子,替她把了脈,高興地說:“十四爺,托您的福,這孩子的脈很平穩。她這是在說胡話呢,哪裡是渴呀。來,老蔡,你給她盛上一碗熱肉羹來。”
蔡懷璽聽了這話很是興奮:“好好好,老錢哪,你要是能把這小妞救過來,不光是十四爺高興,也是咱們積了陰德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一碗滾燙的肉羹給她灌了下去。
不一會,就見那姑娘果然睜開了眼睛。她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們,聲音微弱地問:“我,我這是在陰曹地府里嗎?”
錢蘊斗告訴她說:“姑娘你瞧,這裡不還是那個破山神廟嗎?告訴你吧,你被凍死了,餓死了,可是又被我們爺給救活了。你交上好運了,知道嗎?”
那姑娘忽閃著兩隻大眼,想了又想。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掙扎著爬起身來就要給身邊的人磕頭。可是,她畢竟是太虛弱了,剛一抬頭,就又倒了下去。她一個勁地喘息著,口齒不清地說:“眾位爺,你們都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
胤禵來到她的身邊問:“你叫什麼名字,有家嗎?為什麼會倒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