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看得對方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自己,心底血氣湧起,便不再爭辯什麼,哈哈一笑躍下馬背,反手抽出淚痕劍,斜覷著高歡:“那好,我早就想與你一比高低了。放馬來吧!什麼淚痕必死於問情之下——我才不信這見鬼的傳說。”
他右手執劍貼於眉心,左手拈著劍訣,做了一個起手式。
山風吹得他的披風與黑髮一齊飛揚,但他的人卻穩定如石,劍鋒下的眼神透出一種聚精會神的肅殺之氣。這個紅衣浪蕩子,抽劍在手的時候忽然間就仿佛換了一個人。
高歡的手搭上了劍柄,卻沒有動,仿佛在等什麼。
過了片刻,突然一絲冷笑從唇邊溢出,他頭也不抬地冷冷吐出兩個字:“倒下!”
//
---------------
荒原雪九(7)
---------------
語音未落,任飛揚臉色巨變,身子晃了幾晃,果然不由自主委頓於地!
“你……你竟下毒!”感覺到胃裡有一股劇痛刺入臟腑,全身忽然間乏力,任飛揚終於忍不住變了臉色,嘶聲,“你,你居然用了毒藥!”
高歡卻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不錯。方才小店中我敬你的酒中早已下了毒——你江湖經驗太少,果然絲毫沒有覺察的喝了下去。”
任飛揚盯著他,冷汗一粒粒從他額上流下。他的臉部已痛得抽搐起來,但他的心裡卻有一種更加劇烈的痛楚在噬咬。他咬緊了牙,用力得嘴角流出了血來,用已然變成幽藍色的眼睛看著高歡,嘶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與我放手一戰,而要用這種卑鄙手段!”
他不甘心,太不甘心!
如果戰死高歡劍下,或許還是一個痛快,但是如今這般死於毒藥,卻讓他萬般的不甘心。
“你莫忘了,我不是俠士,我只是個不擇手段的殺手。”高歡看著他痛苦地掙扎,冷冷道,“本來我也想給你一個痛快,可很不幸,我的答應了我母親,要你如她一樣受盡了痛苦再死去——所以我才會下‘九天十地、魔神俱滅’這種毒。”
任飛揚已說不出話來,冷汗一滴滴順著他挺直的鼻樑滑下——只是短短的剎那,連他的汗,都已成了詭異的淡藍色!那是什麼樣可怕的一種毒?
看著站在眼前的男子,他一向明朗的眼中,亦已充滿了怨毒!
高歡拍了拍手中的問情,嘴角居然有一絲奇異的笑意,仿佛喜悅,又仿佛哀傷:“那天你提議交換佩劍時,我問過你後不後悔,你居然一口答應不翻悔。看來,傳說是可信的——淚痕的主人,的確會死在問情之下。”
他轉過身去,逕自上馬:“你就在這兒慢慢等死……我不陪你了。”
勒馬回身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淚痕劍,仿佛遲疑了一下,最終嘆了口氣:“這把劍,就給你陪葬吧!”
高歡一身白衣如雪,撥轉馬頭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你最後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只恨……只恨自己還沒看到什麼是江湖,就死在這裡。”任飛揚艱難地開口,喘息著,眼睛裡已然瀰漫了詭異的深藍色,“如果…如果風砂看到你這副樣子……她會有多還傷心……”
片刻不到,連他的聲音都已嘶啞不成聲。毒藥藥性之烈,可見一斑!
聽得那句話,高歡登時一震,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下意識地伸手入懷,冰冷的指尖觸到了柔順的髮絲。那一瞬間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默然低首,殺氣全消,逕自轉身策馬離去。
//
---------------
荒原雪九(8)
---------------
任飛揚踉蹌跪倒在地,扼住自己的咽喉,只覺體內有如烈火焚燒,又仿佛群蟻噬體,那種說不出的痛苦,簡直讓他瘋狂!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詭異的深藍色,連流出的冷汗都是藍色的,他的手痙攣地在地上抓著,直到手心裡血肉模糊。
這樣盲目的亂抓中,無意碰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佩劍。
抬起因為劇毒而變色的眼睛,他瞥見了那把給他帶來厄運的淚痕。只是遲疑了一瞬,便摸索著握住了劍柄——高歡畢竟還是仁慈的……還為他留著這柄劍!
那個被他貿然就當作知交的復仇者,到底懷了什麼樣複雜的心態、才在按照母親遺言對世仇下了毒後,卻留下一柄劍給他?
任飛揚咬著牙,握緊了那把劍,可已然無力抽劍自刎。
他便把劍支在地上,踴身往劍尖倒了下去。
然而,他沒有倒在劍上。
一隻手已及時拉住了他,同時拿開了劍。
在因為劇毒而昏迷前,他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嘆息:“小高做事,果然還是這樣絕決。只是……唉……”
嘆息未落,那隻手已點了他全身十二處大穴。
―――――――――――――――――――――――――――
//
---------------
荒原雪十(1)
---------------
“喀嚓”一聲,一支含苞的海棠被利剪截斷。
風砂這才驚醒,脫口驚呼,心疼的看著那支海棠花。
早晨起來,如往日一般安頓好了那些孩子,她就在院中修剪花木。但不知怎麼,卻有些心神不定,幾次三番的出錯。
一早高歡與任飛揚的不辭而別,讓她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想起了高歡冷漠如冰的眼神,以及偶爾閃過的痛苦眼神——這個人一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吧……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從懷中取出那片三葉草,細細端詳著。
手中握著這片草葉,一陣無言的暖流湧上心頭。
不知道他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然而,他卻是第一個把“幸福”交到了她手心的人。那個神秘的白衣男子,只用了一句話,就點破了她少女時開始就橫亘在心裡的死結。
“姨,高叔叔回來了!”驀然,孩子們在院外歡呼起來。
風砂驚喜得手一抖,差點又剪錯了一支鵲梅。
她立刻將手裡的剪刀一扔,快步迎了上去,正見到大步踏入院中的高歡。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風砂上前,驚喜地問,難以掩飾心裡的歡喜,頓了頓,看看他身後,又問“任飛揚怎麼沒一同回來?”
高歡站在那裡,眸中掠過了一絲罕見的遲疑,然而轉瞬冷定如初。
他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劍。
風砂注視著他的雙眼,看出了他一剎間的退縮和逃避,更看見了隨之而起的冷酷和殺氣!——這種血腥的目光,是和神水宮那幫殺手一模一樣的。
終於,她仿佛什麼都明白了。
她的臉色轉瞬蒼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顫聲問:“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可怕的事?任飛揚呢?你把任飛揚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