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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心立說:“你早就不該姓曹!你曹務成說姓曹,我曹心立都不敢說我姓曹!”
曹務成說:“好,我走,往後,再也不會上這個門的。”
一直提心弔膽的劉鳳珠忙上前拉自己的小兒子:“務成,你這是胡說些啥呀?你哥今天可是專門為你來的,還說要和你喝兩盅呢。”
曹務成說:“媽,咱曹市長擺的可是鴻門宴哩!”說著,曹務成拉著馬好好就要出門。
曹務平叫了一聲:“慢。”
曹務成在門口回過頭,問:“又咋的了?”(35)
曹務平說:“曹總,你這麼懂法,咋就忘了把字據留下來?出了門你要不認帳,人家肖礦長和曹書記咋辦呀?”
曹務成只好老老實實寫下字據,言明在一個月內將總共18萬貨款付清。
劉鳳珠淚眼朦朧地看著曹務成,還想多留小兒子一會兒,在曹務成寫字據的當兒又說:“你就算要走,也得吃過飯再走呀。”
曹務平也說:“是呀,這些肉類產品都拿來了,你自己就不嘗嘗?”
曹務成不理自己母親,只對哥哥說:“我不能製造國有資產新的流失。”又說,“曹市長,我看你們這些官僚都少吃些,我們國家才會有希望。”
曹務平笑了起來:“想不到我們曹總還能說出這麼憂國憂民的話。”
曹務成說:“別以為就你們當官的憂國憂民。我們小百姓更知道改革的艱難,封建主義的可恨……”
曹務成走後,曹務平才問起了勝利礦的工作。
曹心立當即將莊群義的聯采計劃向曹務平作了匯報,剛匯報完,曹心立就說:“務平,自打你到市里做了官,我可從來沒找你走過後門,這一回,我就走你一次後門了,不論咋著,這聯采的事你都得批。”
曹務平笑著說:“其實,你不走我的後門我也得批。萬山集團莊群義這主意不錯,於國於民,於你們雙方都有利。聯采這一塊可以完全按鄉鎮企業的辦法來辦,一定要活起來。”說罷,曹務平又驚異地問,“爹,你的思想咋就突然變過來了?咋就把國營大礦的架子放下來,和農民弟兄合作了?”
曹心立說:“莊群義他們現在哪還是農民呀?他們早已成了工人了,是這10年改革開放造就的新型工人嘛!工人又不是天生的,往上查三代,咱哪個不是農民呀?”
曹務平點著頭說:“你這觀念不錯,連我都覺得新鮮。不過,好像還不夠準確。莊群義他們還有承包田嘛,新型工人的定位從理論上說不通。”
曹心立老實說:“通不通,這觀念都是莊群義的。我想想,覺得他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就和你這市領導說了。不過,雖是這麼說,我還是覺得自己跟不上這個商品經濟的時代了,加上年歲也大了,我想退下來。”
曹務平一怔:“爹,你是真想通了,還是試探我?”
曹心立認真地說:“我真想通了,勝利礦的黨委書記我看可以讓肖躍進兼,讓他一手抓起來,一邊和莊群義的萬山集團搞聯采,一邊進行轉產承包,這樣搞兩年,也許情況會慢慢好起來。”
曹務平沉思了一下,說:“我看可以,你今年已經61歲了,按規定也得退了,早退下來,我面子也好看。”
兒子這話一說,曹心立心裡卻又難過起來,訥訥地問:“務平,你……你說句心裡話,你爹是不是真不行了?這麼多年的礦黨委書記是不是當得不稱職?”
曹務平看著老父親滿頭華發,也動了感情:“爹,沒有誰說你這黨委書記當得不稱職,而是你的年齡早到站了。去年我勸你退,你不干,加上勝利礦這爛攤子也難收拾,就多留了一年,結果鬧得你一身都是病,我想想心裡也難過哩。”
曹心立說:“務平,你別哄我老頭子,你實說吧,我還能不能適應眼下這個商品經濟的社會了?”
曹務平說:“轉變觀念,總還是能適應的吧?!”
曹心立卻把脖子一擰說:“有些東西,我還真就適應不了!就說務成吧,他算什麼東西?憑啥他就發了?明明知道他坑人,咱還就沒法治他,倒被他罵成封建家長。這也叫商品經濟?”
曹務平說:“曹務成是在鑽政策和法律的空子,和商品經濟沒關係,隨著法制的日益完善,這種事終究會逐漸減少的……”
這晚,身為常務副市長的兒子和身為礦黨委書記的老子談了許多,直到曹務平的司機小張來接曹務平去開市長辦公會了,父子二人還在桌前喝著酒,談著。
曹務平起身要走時,曹心立才又一次表態說:“務平,爹這回說話算數,過幾天就向市里打離休報告。”
送走兒子,做了18年礦黨委書記的曹心立,眼前一片朦朧,禁不住落下了一臉的老淚……
第七章八千里路雲和月
二十六
8月初,日本大正財團一行10人如期蒞臨平川市,大正先生的女兒大正良子也和夫婿中村先生一起來了。平川市委、市政府組織了一個以市長束華如為組長的接待班子,負責大正財團一行在平期間的一切活動安排。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的一把手同時出面,為客人們隆重接風,大正良子夫婦和同行的日本客人都十分感動。然而,感動歸感動,大正財團的客人們對平川國際工業園的綜合評價還是很低。用中村先生的話說,鑑於市政基礎設施不配套,投資環境不理想,現在就是談招商意向似乎都還太早。
這時,平川地區八縣市的旱情益發嚴重了,連著三個多月沒下雨,北部、中部地區不少河流、水庫、水井幹涸,橫貫平川全境的大漠河斷流,近900萬畝晚秋作物無法播種,中秋作物嚴重減產已成定局。平川市區的居民生活用水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自來水廠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供水一小時。
身為大正財團全權代表的中村先生注意到了這座城市的嚴重缺水現象,也注意到了國際工業園的缺水現狀,竟驅車幾十里,從工業園的新自來水廠跑到大漠河邊的翻水站去看。
指著乾涸狹窄的河床,看著水利局提供的圖紙,中村先生問束華如:“市長先生,指望這條季節性河流向工業園提供工業用水,是不是有點太浪漫了?”
束華如解釋說:“工業園內有雙向管道,城裡的老水廠也可以供水的。”
中村先生馬上說:“好像老水廠連你們城裡的生活用水都難以保證了吧?!”
轟轟烈烈的招商,以悄無聲息的失敗告終……(36)
嗣後兩天的氣氛是沮喪而壓抑的。束華如和接待組的同志們再也提不起精神;日本客人們也覺得尷尬,不再多談國際工業園的事了,而是大談中日非戰的決心和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中村先生的父親當年做過侵華日軍的聯隊長,曾於1943年前後在平川地區的大漠縣城駐紮過一年多,製造過“大漠慘案”。中村先生便和大正良子一起到大漠縣去了一趟,代表自己父輩向大漠縣死難的中國抗日軍民謝罪,還以大正財團的名義捐助了一所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