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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道清知道完全談不下去了,面前的曹務平和大漠縣委書記劉金萍一樣,都已成了吳明雄意志的忠實執行者和追隨者,昔日那個帶著大漠色彩的幹部圈子已無可奈何地分化了。

    在這天的日記里,肖道清寫道:

    “……必須承認,作為平川市委書記的吳明雄確實具有一些政治家的個人魅力。這個老同志在上台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就能夠把相當一批大漠幹部和包括陳忠陽在內的許多雲海乾部籠絡到自己身邊,為自己的政治利益服務,應該說是一大奇蹟。但構成這一個人魅力的基礎不是別的,而是權力。權力太奇妙了,掌握權力的人在利用手上的權力改變別人命運的同時,便為自己抹上了這種叫做魅力的騙人的油彩。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魅力就是權力。”三十八

    肖道清知道,根據當今權力遊戲的規則,當一把手主意既定時,常委會議也好,常委擴大會議也好,一般都不會出現什麼公開反對的局面。聚集在權力中心的人們不是隨著一把手的意志大唱讚歌,就是人云亦云跟著舉手,從本質上說,是表現了一種在權力面前的集體無意識。這時,頭腦清醒而又有主見的與會者想要改變這種局面是很困難的,他們表達不同意見的方法大都是婉轉地提出問題。而要想迴避表態,擺脫未來可能出現的麻煩和責任就只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了。郭懷秋做一把手,討論上國際工業園時,肖道清曾有過一次出色表演,在會上洋洋灑灑談了半小時,竟讓包括郭懷秋在內的全體常委誰都沒聽明白他究竟是支持國際工業園上馬,還是反對國際工業園上馬。(54)  

    這次常委擴大會議也不出肖道清所料,會上會下幾乎只有一個聲音,參加會議的常委和有關方面的同志對吳明雄提出的“解放思想,負重前進,自加壓力,水路並舉”的口號,個個表現了異乎尋常的熱情,對鋪開攤子打一場人民戰爭,都一致支持。陳忠陽、曹務平這些人甚至說,“負重前進”,重從何來?重就重在歷史上的欠債太多,而歷史的欠債是要償還的,本世紀剩餘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今天如不抓住機遇,帶領平川一千萬人民拼一拼,打好這場世紀之戰,就將留下永遠的遺憾,後人提起我們時就會說,我們這些官僚全是一幫無能之輩。

    陳忠陽、曹務平這幫人一個接一個大肆放炮,大談使命與責任時,作為一把手的吳明雄就微笑著聽,在筆記本上記,還時不時地插上幾句話,把本就不冷靜的氣氛搞得更加不冷靜。束華如就坐在吳明雄身邊,也看著吳明雄的眼色說話。當有人提出,環城路是不是緩上,用修環城路的錢多辦幾個工廠時,束華如馬上拿捏著吳明雄的腔調說,作為決策者,我們不能這麼短視,道路基礎建設是一座城市的立城之本,其意義不是辦幾個工廠可以取代的。

    吳明雄也說,多辦幾個工廠當然也好,產值上去了,對上對下都好交待,我們的臉面也好看。可是,守著腳下的爛路,我們對歷史和未來又怎麼交待呢?因此,我建議我們的同志們還是揮灑一腔熱血去認領面前這份歷史責任吧。我們推脫不了。哪怕一時不被少數人理解,哪怕先挨人家幾句罵,也得認領。  

    在一片熱烈的氣氛中,大家幾乎忘記了還有他肖道清這個市委副書記的存在。

    最後,還是吳明雄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在下午具體討論水、路工程的實施計劃之前,要他也談談自己的意見。

    平心而論,肖道清這時已不想多說什麼了,大局已定,只有傻瓜和瘋子才會在這種時候站出來發表不同看法。他肖道清太熟悉官場上這一套了,當年對郭懷秋都不講心裡話,今日如何會對吳明雄講心裡話呢?他現在謀求的只能是明哲保身,既保住眼前的政治利益,又保住未來的發言權和批評權。

    於是,肖道清便說:“聽了吳書記、束市長和大家一上午的發言,很受鼓舞,也很受啟發。看來,有些時候人還是要講些精神的。大家精神都振作起來,很多看起來辦不到的事,經過我們的努力也不是完全辦不到。當然,精神也不是萬能的,客觀條件和客觀規律也很重要。只要我們正視自己面對的客觀條件,遵循事物的客觀規律,我看,我們的事業就會得到長足的發展。”

    肖道清注意到,這時,坐在對面的陳忠陽想說什麼。吳明雄擺擺手把陳忠陽制止了。

    肖道清只裝作沒看見,喝了口水,繼續說:“發展是個硬道理,這話小平同志早就講過。改革開放這麼多年,我們平川有沒有發展呢?我看還是有發展的,只是速度慢了些。什麼原因造成的?還是客觀條件。所以,我們今天談發展,談負重前進,都不能忘了經濟欠發達這一客觀條件。這一客觀條件是壞事,可從某種意義上說,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毛澤東同志說過嘛,壞事有時也會變成好事。壓力重,動力就大。唯物辯證法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陳忠陽實在忍不住了,插上來道:“肖書記,你的話我咋聽不明白?對大家的意見,你究意是贊成,還是反對?就明確表個態好不好?別又是主觀,又是客觀,越扯越遠了,你總不會是想給我們大家上哲學課吧?”

    這口氣帶著明顯的譏諷,肖道清的臉拉了下來,冷冷地看了陳忠陽一眼說:“陳書記,你稍微有點耐心好不好?我的意見還沒談完嘛!”

    陳忠陽說:“好,好,你談,你談。不過,我希望你能談得具體一點,對水和路同時上馬,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別老是模稜兩可,讓人跟你一起犯糊塗。”

    肖道清原來倒不想再多說什麼了,現在卻因為老對手陳忠陽步步緊逼的緣故,不能不說了:“經濟欠發達的客觀條件擺在這裡,水和路又要一起上,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就是資金。大家上午也都談到了,南水北調工程資金有缺口,環城路資金也有缺口。我們一下子把兩個工程全面鋪開,一邊向八縣市農民伸手,一邊向城裡工人伸手,合適麼?違反不違反政策呀?會不會造成新的不安定因素?有沒有政治風險?有多大的政治風險呀?希望大家都能想想清楚。據我所知,組織全市人民捐款修路在全國都沒有先例。”  

    陳忠陽馬上說:“沒有先例,並不等於說我們就不能嘗試。改革開放以來,很多事情不都沒有先例嘛,大家擔點風險嘗試著搞一搞,路子不就闖開了麼?”

    曹務平也說:“根據這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我看沒多大的風險。全市人民受路所困,意見一直很大,我們現在上環城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人民是從心裡支持的。況且,捐款集資這一塊只是小頭,計劃只是2000多萬,如果我們的組織宣傳到位,應該說沒有多大問題。”

    吳明雄笑眯眯地開了口:“肖書記問題提得很好,陳書記、曹市長說的也很好。對這個問題,我是這麼看的:我們平川人民一直具有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市區廣大幹部職工的覺悟程度、文化素質、經濟收入也都比農民高,負擔一般說來又比農民輕。建國43年來,農民年年干水利,年年義務做貢獻,我們城裡的同志今天就盡這一次義務行不行呢?我看行。道路工程人人受益,也就人人有責。這責也不大,就是出五方土的工或者以資代勞捐40元錢嘛。我認為這樣做是能得到全市人民理解和支持的。當然,以資代勞款的募捐範圍要說清楚,待業、待崗職工,離退休人員,沒有經濟收入的其他各類人員都不要搞。宣傳工作要做好,報紙、電台、電視台要密切配合市委、市政府的部署,加大宣傳力度。凡捐款超過40元的,全在報紙、電台、電視台上公布名單,為工程建設做出貢獻的所有人員,都記入光榮冊。大家看,這樣做好不好?”(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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