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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躍進苦笑著說:“莊書記,你放心,就是碰上再大的麻煩,我們也不會向你們借錢了。早先借的那60萬,我和曹書記想起來就是心事。”
莊群義擺了擺手說:“我今日是來看曹書記的,不是來要帳的,肖礦長提那碴幹啥?!”
肖躍進說:“你不提,是你仁義;我不提,就是裝蒜了。”
莊群義笑著說:“你就是提,也還是裝蒜。光提就是沒錢還,你還不如不提呢,省得讓我也跟你一起煩心。”
肖躍進嘆了口氣說:“莊書記,我和你說實話,不但你們河西村的錢我們一時還不了,這回,還得由曹市長作擔保,再向河東田大道借50萬呢。”
曹心立這才悶悶地說:“這個田強盜只怕靠不住!答應借錢都一個多星期了,連他的鬼影子都沒見到,礦上一去人找他,他就躲。”
莊群義看著曹心立笑道:“這就把你曹老哥愁病了,是不是?”
曹心立說:“可不是麼?!再這麼下去,只怕我和肖礦長的命都得葬送在這裡了。”
莊群義說:“我看你們不要去找田大道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暴發戶既不講良心,又不仗義。你們要真想借他這50萬,還得讓曹市長再去找縣委程書記。田大道只買程書記一人的帳。程書記攥著田大道的狗尾巴哩。前幾天程書記讓這大盜給縣裡的兒童樂園捐猴子、捐狗熊,他就老老實實捐了。聽大伙兒說,縣城裡的大人孩子,都衝著黑狗熊愣喊田大道。”
曹心立被這話逗笑了,說:“你莊書記又損人家。”
莊群義說:“我才不損他呢,我只是覺得這小子太不憑良心。大家心裡誰不清楚?河東也好,河西也好,如今能富起來,還不都是因為靠著一個國營的勝利煤礦麼?我們河西八個井長六個是你們礦上退下來的老人。他們河東的煤窯顧問也全是你們礦上的人。”
曹心立不客氣地道:“還不止這些吧?我們勝利煤礦的地下資源也被你們挖得差不多了吧?去年,田大道的二號井不就和我們的大井貫通了?整個大井的通風系統都被他破壞了,就這樣,他田大道還敢讓人到礦上來鬧,還敢把驢馬往我們的大井架上拴。你說說,這是什麼事?若不是程書記親自趕來,還不知鬧到啥地步呢。”
肖躍進看了曹心立一眼,話裡有話地說:“要我看,咱們這些國有資產的管理者也都有責任。說穿了,從上到下對國家都不負責,才造成了國有資產和資源的嚴重流失。”
莊群義忙打哈哈:“國有資產也沒流失到別處去嘛,不還在咱國境內嘛。往深處想想,這也不完全是壞事。我們農民弟兄富起來以後,還是可以拉你們工人老大哥一把的嘛。”
曹心立眼睛裡有了些亮色,盯著莊群義看了好半天,才遲遲疑疑地問:“這回,你莊書記莊董事長還能拉我們一把麼?”
莊群義馬上點頭道:“當然要拉一把了,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嘛。河東的田大道不講良心,我莊群義卻不能不講良心哩。”
接下,莊群義從從容容地端出了自己的計劃:利用勝利礦現有的資源、人員、設備,組建一個年產十五萬噸左右的聯合採煤隊,單獨核算,河西村承包經營。所需資金全由河西村的萬山集團出,經濟責任也全由萬山集團負。不論虧盈,萬山集團均按一定比例向勝利礦上繳管理費。
肖躍進聽罷,當即表態說:“這是好事,既安置了一部分人員上崗,礦上又有了些穩定的收入,我看可以馬上動手搞起來。”
曹心立沒急於表態,只問:“我們現在是采一噸煤虧幾十塊,你們萬山來干,有把握賺錢麼?”
莊群義說:“賺多賺少不敢說,總是能賺到的。”
曹心立又問:“生產技術誰負責?”
莊群義說:“生產技術由你們礦上的同志負責,只是得由我們聘。經營管理就全是我們的事了,我們負虧盈責任嘛。”
曹心立認真想了想說:“這是不是說,你小小一個河西村把我們一個國營縣團級大礦的經營權、管理權全拿走了?我們這些全民所有制的幹部工人要替你們這些農民打工了?”
莊群義平和客氣地說:“曹老哥,不能這樣講的。你縣團級國營大礦還是縣團級國營大礦,該咋經營還咋經營;你們那些全民所有制幹部工人還是全民所有制幹部工人,與我們河西村都沒關係。我說的只限聯采這一塊,你們的幹部工人不願來應聘也沒關係,我們也可以從外地招聘嘛。”
肖躍進對曹心立的話明顯有情緒,一臉不快地說:“縣團級國營大礦也好,全民所有制也好,飯總是要吃的,都到了吃不上飯的地步了,咱還有啥可驕傲的?!”
曹心立冷冷地看了肖躍進一眼說:“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驕傲的問題麼?這是政策問題。如果我們違背了政策,決策不慎,幹部工人鬧起來怎麼辦?”
肖躍進忍不住地說:“老書記,我也不怕你不高興,坦率地說一句,我認為嚴重的問題就在於教育工人。如果真能讓河西村的農民弟兄來教育一下我們的工人同志,我看沒壞處。”
曹心立說:“你這話是極其錯誤的。毛主席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從來沒說過嚴重的問題是教育工人。”
肖躍進說:“我的老書記,難道眼前的現實你還沒看透麼?正是長期以來全民所有制,國家把一切都包下來的政策,才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咱今天國營工礦企業的困局,也造成了工人階級隊伍素質的退化。你不想想,如果從一解放就不搞吃大鍋飯那一套,誰還會理所當然地賴在國家懷裡要吃要喝?”
曹心立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幾十年的社會主義都搞錯了?”
肖躍進說:“社會主義並沒搞錯,錯的恰恰在於沒有堅持社會主義按勞取酬的原則。不論工人也好,農民也好,都得按勞取酬。”
曹心立說:“你還是錯了。你說我們的工人同志現在賴在國家懷裡要吃要喝,那我問你,我們工人同志當年創造的財富哪去了?不是都被國家拿去搞建設了麼?現在講市場經濟了,讓我們背著這麼沉重的歷史包袱去和莊書記他們這些鄉鎮企業競爭,這合理嗎?”
肖躍進說:“這正是我下面想說的話。國家應該以某種形式把我們創造的財富的一部分還給我們的工人,比如,從企業的國有資產中扣除。”
曹心立說:“這樣一來,我們勝利礦的國有資產可能就是零。”
肖躍進說:“那麼,勝利礦的現有資產就是八千工人的,工人也就真正成了煤礦的主人。真能這樣,我看勝利礦便有希望了。”
曹心立不屑地說:“真這麼幹,我看就沒有社會主義了,就沒有國營企業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也該叫中華民國了。”
肖躍進說:“老書記,我這是在和你討論問題。勝利煤礦到這一步了,你我這種當家人還不該把問題往深處想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