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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道清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謝書記,你看陳忠陽這次能不能調整下來?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和你,和郭懷秋都搞不好,和吳明雄過去就有矛盾,日後恐怕也難搞好,況且年齡也大了。”
謝學東說:“這要徵求明雄同志的意見,如果他不反對,原則上是要調下來的,錢書記好像也有這個意思吧!”
肖道清心裡有底了,振作精神說:“謝書記,和你這麼談談,我心裡舒暢多了。你放心,我肖道清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會經得起考驗的。”
說這話時,肖道清已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學會忍耐,不就是三四年的時間麼?他畢竟才43歲,日後的路還長得很哩!就算吳明雄有本事,能撐個四年,他也不過47歲,只要能像謝學東一樣穩穩噹噹不犯錯誤,這封疆大吏的位置遲早還不是他的嗎?就像歌里唱的那樣,只要忍過了孤獨的現在,該來的就一定要來,也一定會來。在不久的將來,歷史的掌聲必然為他響起來。
肖道清默默地想著。
然而,有一點太尷尬:離開平川到省城時,他太自信了一些,已認定了平川一把手的位子非他莫屬,辦公室換得早了一步,這事搞不好會讓人笑話。不過,也不怕,只要把責任推給秘書就行了,調換辦公室時,他肖道清副書記根本不在平川,必然是秘書亂作主張嘛!批評一下秘書,把辦公室再換一下就是了。
第四章戲中戲
十四
機械一廠黨委書記兼廠長邱同知一直認為自己最了解老書記陳忠陽,知道陳忠陽不但是肖道清的死對頭,還看不起市委書記郭懷秋和市長束華如,經常把資不抵債的機械一廠當張牌打,藉以證明這幫當權者的無能。
(18) 人間正道
前天晚上,待崗工人得知了郭懷秋去世的消息,醞釀著要鬧事,邱同知沒向主管副市長曹務平匯報,也沒向局裡匯報,卻在夜裡十二點跑去找陳忠陽匯報。
陳忠陽不解地問:“郭懷秋去世,與待崗工人有什麼關係?他們鬧啥?”
邱同知說:“工人們都議論說,郭懷秋是好書記,沒有官架子,又從不大吃大喝,是累死在崗位上的,他這一死,機械一廠就更沒希望了。”
陳忠陽說:“基層的工人們只看表面現象!我看,就是郭懷秋不死,也應該自己辭職。無能之輩都辭職,機械一廠才會有希望,平川才會有希望!”
邱同知連連感嘆:“是哩,是哩。”
陳忠陽又說:“你還不知道吧?郭懷秋不在了,可能又上來個更無能的肖道清。你可以告訴廠里的工人,這個肖書記比郭書記還好,不但不大吃大喝,連煙都不抽一根。”
邱同知試探著問:“老書記,你看我們怎麼做工作?”
陳忠陽手一揮:“我不管,你讓他們找肖道清、束華如去!”
回去後,邱同知揣摩來揣摩去,自以為揣摩出了陳忠陽的意圖:肖道清接郭懷秋的班,老書記能樂意?能不給肖道清一點顏色瞧瞧?沒準這時候老書記還就想讓工人們鬧一鬧呢!
這麼一來,邱同知和廠里其他領導非但沒去做工作,反而有意無意地把“無能之輩都該辭職”的話四處亂說了一通,以至於在廠里造成了一場混亂。一部分工人打出了悼念郭懷秋的旗子,另一部分工人喊出了“無能之輩辭職”的口號。
這麼一鬧,馬上驚動了公安局長長畢勝和主管政法的副書記吳明雄,邱同知也被罵得狗血噴頭。吳明雄別的不管,只要求穩住工人情緒,還說機械一廠只要出亂子就拿他邱同知是問。
更要命的是,昨天好不容易才勸走的工人,今天又來了,說是要到市政府集體上訪。邱同知心裡真發了毛,想到吳明雄昨天那個凶樣子,便不敢兒戲了,讓黨委一個副書記帶著人堵住廠門,自己急忙去給陳忠陽打電話,討主意。
陳忠陽接到電話很火,開口就責問他:“怎麼能這樣鬧呢?!昨天在廠里鬧,今天又想到市政府去鬧,你這個廠長到底想幹什麼?!”
邱同知說:“老書記,你說你不管,我就以為讓工人鬧鬧是你的意思。”
陳忠陽大怒:“我的意思?我陳忠陽是中共平川市委副書記,會讓你領著待崗工人到市政府上訪嗎?是我瘋了,還是你邱同知瘋了?!”
邱同知的臉一時間變得蒼白:“你不也說無能之輩都該辭職麼?”
陳忠陽嚴厲地說:“我說無能之輩都該辭職,是我個人的看法,也只是在你這種老同志面前隨便說說,不代表任何組織。這你都不明白嗎?!”
邱同知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陳忠陽卻還在說:“如果你用這種話來影響待崗工人情緒,我饒不了你!你邱同知是個副處級黨員幹部,要有黨性,有立場,不要趁機製造混亂,害人害己!我警告你,吳明雄馬上要出任平川市委書記,和吳明雄鬧下去會是什麼後果,你要好好想想。”
邱同知本能地問:“不是說肖道清當市委書記嗎,咋又變成吳明雄了?”
陳忠陽說:“這是省委的最新決定,也是最後的決定,你們不要再胡鬧了。怎麼鬧出的亂子,你邱同知就怎麼去收場!”
然而,要收場也難。
工人們無論打著什麼旗號鬧,都是為了工資。廠子停產三個月了,每人每月只發80元生活費,不少人夫妻兩個,甚至一家三代在機械廠工作,生活確實困難。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的困難,不安定的因素就沒法消除,平息了昨天有今天,壓下了今天又有明天。就是他不在工人們面前亂說,工人們也要鬧的。
平川機械一廠落到今天這一步,應該說與郭懷秋、束華如有很大關係。
早在一年多前,平川機械一廠就不景氣了,庫存大量積壓,資金沉澱,債務負擔越來越重,已接近資不抵債的地步。這時,經陳忠陽介紹,美國SAT公司遠東部總裁鄭傑明來了,要全資兼併平川機械一廠。鄭傑明拿出的方案是,SAT公司承擔平川機械一廠的全部債權、債務,並投入二百萬美元在國際工業園重建新廠,而在機械一廠原址上蓋一座28層的國際大廈。
郭懷秋和束華如認為,SAT公司這個兼併方案的實質是,借兼併之機近乎無償地獲得平川機械一廠靠近市中心的一萬六千平方米地皮。而當時全國房地產業的低迷還沒開始,地價普遍較高,接受這個方案平川方面吃虧太大。另外,政策上也較難把握。於是,郭懷秋和束華如提出,還是以合資為宜,國有土地作價入股,哪怕SAT方面控股也可以。
這樣一來,SAT公司遠東部總裁鄭傑明又不幹了。鄭傑明曾是平川地區有名的造反派頭頭,在“文革”期間做過雲海革委會主任,了解中國國情,現在又成了假洋鬼子,對兼併國有資產有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熱情。他曾在一些非正式場合公開預言:一場瓜分中國國有資產的浪潮即將來臨,洋人、官人和一批有實力、有後台的私營企業主必將成為這場瓜分的第一批受益者。他要的是這種掠奪式的受益,不是搞扶貧解困,合資方案自然不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