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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兒子說:“讓他去告好了,我最多輸掉這場官司。可你家那個寶貝兒子還想不想在平川呆下去?我還就不信我日後收拾不了你家這個小無賴!”
做母親的劉鳳珠氣死了,罵過小兒子,又罵大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們還認不認我這個媽了?開口閉口‘你家’、‘你家’。你們都只有一個家,都只有一個媽!”
小兒子說:“媽,看在您老的份上,要我不告你家曹市長也行,但有個條件,他馬上給我的公司註冊,再給我賠禮道歉,精神損失賠償費我也就不提了。”
大兒子說:“休想!我寧願公開輸掉這場官司,也不給你家這個小無賴註冊新的騙人公司,更不會去道歉!媽,你看看我們勝利煤礦的工人同志們過的什麼日子,再看看你家小無賴過的什麼日子,也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每到這時候,曹心立總會嘆著氣說:“老太婆,我看你就別管他們的事了。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他們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不會為了你的眼淚就在各自的立場上讓步的。尤其是務平。你別說我又偏袒他,官官相護。他多難呀,當著常務副市長,還兼著市委副書記,管著全市那麼一大攤子工作,市里那麼多不景氣的廠礦都要他過問,這個不爭氣的混帳東西竟還要告他,也是太不像話了!我看呀,務成這壞小子真到大牢里去休息幾年,讓務平安心工作也真不是壞事哩。”
劉鳳珠實在沒有辦法,嗣後也就不大去管兩個兒子的事了。……
這時,曹務平手中的事情真是多極了。八縣市的1100里市縣公路已在吳明雄的主持下上了馬,雖說市委、市政府有專門的班子負責,可作為常務副市長,要曹務平一天到晚參與協調處理的事並不少。市裡的總體經濟走出了低谷,但開不上工資的廠礦仍有不少。像勝利煤礦,雖說不吃大食堂了,可仍是飢一頓,飽一頓,有時工資發60%,有時發80%,幾乎從來沒發過全工資。
勝利煤礦這個老大難單位,是曹務平代表市委、市政府親自蹲點抓的。和弟弟曹務成的官司即將開打時,曹務平正在醞釀一個大膽的計劃——把整個衰敗的勝利礦由平川市劃給民郊縣,全礦一體實施聯采,讓河西村莊群義的萬山集團名正言順地和礦方攜手,以鄉鎮企業的辦法管理經營整個煤礦,以期走出絕境。
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這個改革方案時,曹務平胸有成竹地說:“這一步已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晚走不如早走,被迫走不如主動走。河西村萬山集團和勝利礦三年多的聯采試點證明,鄉鎮企業的經營管理方法是行之有效的,不但用不著吃財政補貼,礦產資源稅還可以收上來,聯采隊的工人也可以拿到全額工資獎金,是於國、於民、於企業都有好處的事情。估計不應該有太大的阻力。修環城路時,我到勝利礦的施工隊調查過,吃大鍋飯和不吃大鍋飯就是不一樣。當把施工隊500人的鐵飯碗端掉,安全按農民包工隊伍一樣管理時,這支隊伍表現出的素質是全路最優秀的!他們的拼命精神讓現場總指揮嚴長琪同志感動得落了淚。”
根據曹務平的方案,勝利煤礦從1996年1月起,全部固定資產和8500名職工劃歸民郊縣,由民郊縣委、縣政府具體負責組織該礦和萬山集團的全面聯合。離退休人員由民郊縣負責,切實保障他們的生活,真正做到老有所養。其他的在職人員,保留全民身份不變,保留檔案工資,離退休時照常享受國家規定的全民待遇,但在在職工作期間,一律實行真正的合同制。
曹務平把試點方案一介紹完,市長束華如就第一個表態說:“這個方案比較圓滿,看得出,務平同志為此做了大量的調查研究工作,也很符合勝利煤礦的實際。但我要提醒一點,那就是,長期以來形成的計劃經濟的消極影響不可低估。勝利礦怎麼說也還是個縣團級單位,我們不能忘了這一點。為了順利實施務平同志的改革方案,我意可考慮採取一些組織措施。一、讓勝利礦現礦長兼黨委書記肖躍進兼民郊縣委副書記,萬山集團董事長莊群義兼縣政協副主席或縣人大副主任。這表明市委、市政府對勝利礦的行政級別不予降格。在這種前提下走這深化改革的一步,可能會減少一些阻力,至少是幹部的阻力。”
吳明雄沒急於表態,而是問曹務平:“你了解過沒有?勝利礦的最大開採期還有多少年?在無煤可采的時候又怎麼辦?如果儲量還很大,還能有較長的開採期,會不會造成國有資源的流失?”
曹務平說:“根據現存的地質資料看,按現在的開採速度,勝利礦所屬煤田,最多還可開採七到十年,而且大都是深部薄煤層,不存在什麼國有資源的流失問題。而有這七到十年的轉軌時間,再加上和鄉鎮企業的全面合作,勝利礦勞動力從地下向地上的轉移是可以完成的。”
吳明雄仍是猶豫,又提議說:“我看是不是這樣:在本次常委會上先不要急於定,把改革試點方案再拿到市人大、市政協多聽聽意見好不好呢?勝利礦的事大家都比較了解,集思廣益總沒壞處嘛!”
曹務平有些不滿了,說:“吳書記,我這可都是根據您和束市長的意思作了深入調查後拿出的意見呀!改革的陣痛有時不可避免,我也想了,可能會有人叫一陣子。但是,我們既然要勝利礦的問題從根本上解決,就得使自己的神經堅強一點。”
吳明雄笑道:“好你個曹務平,倒怪我神經不堅強了!束市長提出的問題,你認真想過沒有?長期以來形成的計劃經濟的消極影響確是不可低估嘛!把一個縣團級煤礦劃給縣裡,實施和鄉鎮企業的聯合,這在全國都沒有過,是大膽而富有想像力的,這種嘗試的精神和大的路子是對的。但是,這畢竟觸及了勝利煤礦幹部群眾最根本的東西,就是原有的體制。體制是個大問題,不能等同於水利上的以資代勞和修環城路時的市民捐款。出點錢,捐點款,就算他不情願,也不過罵兩句娘。而涉及到體制的根本性改革,搞不好他會和你拼命哩。”(107)
曹務平不禁有些困惑,盯著吳明雄問:“吳書記,那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勝利礦的改革試點就不搞了?”
吳明雄搖搖頭說:“務平,我是建議多聽聽大家的意見,把我們的方案儘可能搞得圓滿一些,不是說不搞。不改革,像勝利礦這種單位是沒有出路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只是,我們千萬要記住,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搞任何改革,都不能以犧牲穩定為代價,把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場不流血的革命,演變成流血的動亂。”
這時,肖道清說話了。誰也沒想到,這兩年除了自己分管的計劃生育和工青婦範圍,對啥事都不表態的肖道清,這一次對曹務平的改革方案竟持毫無保留的支持態度。
肖道清說:“我看,務平同志的這個方案還是切實可行的。對勝利礦,大家都很清楚,除了痛下決心,進行這種斷絕後路的徹底改革,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這幾年來,輸血也輸過,撥款也撥過,會開了無數次,辦法想了無數個,解決了什麼問題呢?什麼問題也沒解決。吳書記有些擔心,怕出亂子,我倒覺得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為什麼這麼說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勝利礦的工人們這幾年待崗待怕了,現在搞全面聯采,有活干,有錢掙,工人同志們一般來說會心滿意足的。就算萬一鬧出點意見,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煤礦嘛!還能鬧出什麼了不得的大名堂?!在這方面我就有過判斷失誤嘛。當年南水北調工地上,水長縣13000民工停工,我以為要動亂了,可事實證明,根本沒有什麼動亂,陳忠陽同志一到場,馬上處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