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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便是現紡織機械股份公司董事、民營亞太公司的柏志林了。
柏志林是平川少數幾個可以算得上現代企業家的人物之一。三年前,在紡織機械集團還困難重重的時候,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年輕的民營企業家最先預見到了集團今日的輝煌。正是他的亞太公司,第一個購買了500萬中國紡機的法人股,為8000萬法人股的發行拉開了序幕。在28層的國際大廈的資金操作上,柏志林也給了他至關重要的幫助。在經濟低潮中,亞太承包售樓竟奇蹟般地把14層大廈的期房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裡賣了出去,把紡織機械集團應攤的幾乎全部建房資金都替集團籌齊了,連大廈的合作者華氏集團都覺得不可思議。
自然,柏志林的亞太公司也不是只盡義務,僅售樓承包費一項,就淨賺了大約500萬。這恰好相當於亞太當初購入的法人股,也就是說紡織機械集團等於奉送了500萬股權給亞太。
紡織機械集團里便有人說起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
張大同馬上火了,在集團會議上毫不客氣地指出:“國有資產不是流失了,而是增值了!我們幾乎沒有進行多少投資,就賺下這1/3的大廈!誰替我們賺的?是人家亞太,是人家柏志林!這個柏志林在西方國家裡年薪就值500萬,而我們有些所謂總經理只配去端盤子!如果我們這個集團里有10個柏志林,我張大同就敢天天去睡大覺。”
後來,張大同還專請了柏志林和亞太的年輕人以及一些專家、教授去給集團的中層以上的幹部上過市場經濟課,一步步改變了大家的思想觀念和經濟觀念。到了改制後期,醞釀發行公眾股,集團成立證券部,柏志林和他手下的女將林娟為其出謀劃策,協同市體改委一起爭取上市額度,又出了大力。
張大同這些不合常規的做法,勢必引起集團內外很多人的不滿,告狀信便不斷地寄到市紀委,說張大同和柏志林的關係不清楚,國營企業和民營企業的界限不清楚,甚至懷疑張大同收受了柏志林和亞太的賄賂。
市紀委在肖道清的安排下派調查組進行了調查,調查的結果證明,他張大同在經濟上是清白的,和柏志林的關係也是清楚的。至於國營企業和民營企業的界限問題,吳明雄在全市工業會議上明確指出:“民營企業參股我們的國營企業,壯大我們國營企業的力量,我看是件好事!紡織機械集團既然發行法人股,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所有法人都有權購買,為什麼民營亞太公司這個法人就不能買?這裡哪有什麼界限問題?!我看這些同志不是保守,就是無知!”
由於平川市委,尤其是吳明雄的堅定支持,張大同和他的股份制改革才最終站住了腳。剛發過法人股,又發內部職工股,再發社會公眾股,好戲連台,紅紅火火,把5億多資金籌到了手。
最讓張大同感動的是,市紀委的調查還沒結束,吳明雄就到集團來檢查工作,把一個十分明確的信息告訴平川的幹部群眾,他這個市委書記信得過這個改制的企業,信得過他張大同。
三年來,有多少諸如此類的風風雨雨,是是非非呀,今天總算過去了。
於無限感慨之中,張大同給吳明雄掛了一個電話,向吳明雄匯報了近來集團的工作,並徵求吳明雄的意見,問他和美國KT?BL公司的簽字儀式定在哪天為好。
吳明雄在電話里說:“你們集團的事,你這個老總做主嘛!我在這裡代表束市長表個態,你定在哪一天,我和束市長都放下工作跟你走。”(99)
華娜娜接著說:“志林,你知道的,我有一個原則,就是不和自己的朋友做生意。可多麼遺憾,我們今天還是做起了生意,而且,是很不公道的生意。柏先生,你自己說,我們的生意公道嗎?”
柏志林勉強笑著問:“華小姐,你說哪裡不公道?你提出按市價的七成放款給我,我只要你按三成放嘛,只向你押了310萬美元嘛!再說,這是向你借點錢,也並不算做生意嘛!”
第二個錯誤又犯下了。如果這時他能主動說出真相和自己的無奈,並請求華娜娜的原諒,也許還會峰迴路轉。然而,沒有。當嗅到金錢氣息時,柏志林所有的神經都亢奮起來。
結果,華娜娜把底牌攤出來了,問道:“貴公司那500萬法人股有8500萬的總市值嗎?可以上市流通嗎?如果你們亞太在和平小區的工程失敗,我能把這500萬法人股賣出310萬美元嗎?”
柏志林一見瞞不過去了,便訥訥道:“我們亞太不會失敗!不會失敗!所有房子都由政府收購,這是有合同的。”
華娜娜“哼”了一聲,說:“我是在談一個關於欺詐的問題!在平川,不是別人,而是你柏志林欺詐我!多麼可悲,又多麼可笑!我是那麼相信你,又是那麼願意幫助你,如果你老實告訴我,你面臨著一個災難性的投資局面,需要這310萬美元周轉一下,我難道不借給你嗎?你何必要這樣騙我呢?我若認真和你打一場官司,這310萬美元你拿得到嗎?我們的融資協議會生效嗎?我已請教過律師,你輸定了!”
柏志林滿頭是汗,再也說不出話來。
華娜娜這時卻笑道:“可我還是把這310萬美元借給你了。為什麼借給你?你不要誤會了,這不是因為我們五年的交往,而是因為要還你一筆人情債。在前年我們華氏集團和平川紡織機械集團合資建國際大廈時,你幫了不少忙,做了不少事情,可是後來完全因為平川方面的原因,沒讓你們入股參加。儘管這與我無關,可我仍認為是欠了你一筆情,今天算還清了,兩不相欠了。現在,你可以帶著310萬美元的支票永遠離開我這裡了。還款時也不必再來見我。我很忙,電廠二期工程馬上要上馬,國際大廈要封頂,我將有許多事情要做。”
柏志林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最後默默地看了華娜娜一眼,轉身要走。
華娜娜這時才有點傷感,嘴角顫抖著問了句:“你沒有話要說了嗎?”
柏志林有許多話要說,想說說他的苦衷,他的難處,他這種民營企業在中國大陸現有體制下發展的艱難,甚至還想向華娜娜道歉、懺悔,可最終什麼都沒說,還是走了。
華娜娜在柏志林就要出門時,又帶著關切的口吻說:“你們的和平小區我看過了,我相信你會成功。”
柏志林這才回頭說了句:“謝謝你,娜娜!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你!”
這是真心話,在開著車回亞太公司的路上,柏志林想,他也許真的愛上華娜娜了,不是在五年前開始的時候,而是在今天結束的時候。儘管華娜娜口口聲聲說不是為了五年的交往才借給他這310萬美元,可他認為,這實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掩飾。這真是一個優秀的女人,他這樣不講道義地深深傷害了她,讓她在情感上經歷了一場失敗的打擊,可她仍是那麼大度,那麼瀟灑,給這支並不美妙的人生插曲一個漂亮而乾淨的結尾,一點不拖泥帶水。
這時,十字路口的紅燈亮了,柏志林緊挨著前面一部麵包車,把車停下了。
鄰近路口的一家音像商店正在放唱片,一陣陣歌聲很清晰地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