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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後,嚴長琪和向本義在工作中處處較勁,一見面也半真不假地開幾句玩笑。後來,嚴長琪作為黨外人士當了副市長,向本義也從副區長提到了區長的位置上。雖說都提了,提的速度和位置卻不一樣,向本義便有牢騷,說是干共產黨還不如干國民黨。這話被吳明雄聽到後,狠狠地批評了他,他不敢亂說了,可心裡對嚴長琪還是不服,總會在當緊當忙時給嚴長琪出點難題。
今日的調度會也實在讓向本義生氣,嚴長琪一開口就定調子,一點商量的語氣都沒有,作為一個黨外人士,這也未免太牛氣了一點。向本義和嚴長琪鬥嘴時就想說,你嚴長琪要拍書記、市長的馬屁,也不能這麼個拍法!全不管部下弟兄的死活了。卻沒敢說。這倒不是怕嚴長琪,而是怕吳明雄。
吳明雄很嚴肅地和向本義說過,副市長就是副市長,沒有什麼黨內黨外之分,嚴長琪的指示就是錯了,你也得先執行,因為他是你向本義的上級,代表市政府。
現在,這位代表市政府的現場總指揮又在神氣活現地安排工作了,不管不顧,一口一個“不討論”,逼得各縣市的頭頭們一個個硬著頭皮表態,回去自己想辦法,千方百計克服困難保工期。
最後,領了任務的頭頭們走得差不多了,會議室里只剩下向本義時,嚴長琪才問:“向區長,你老兄咋說呀?”
向本義耷拉著眼皮說:“我還有啥可說的?你嚴副市長說了,不討論,不談判,我聽喝就是。”
向本義把嚴副市長的“副”字強調得很清楚。
嚴長琪笑了,說:“很好,很好,向區長有進步,服從領導,應該表揚。這樣吧,你們鐘樓區是個大區,幾個施工隊的素質也不錯,而且,總共也沒攤多少公里的路,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工期提前兩個月是沒話說的。我呢,也就不具體指示什麼了。你抓緊就是。現在的問題是,郊區的工程隊不行,拖了後腿,勝利煤礦來的那支工程隊像什麼樣子呀?指望他們,到時非誤事不可。所以,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這個老夥計,讓你們鐘樓區出點機械、人力去幫他們一把。”
向本義氣得差點沒跳起來,說:“嚴副市長,你,你這是怎麼說話?我三公里路,到現在連一半都沒搞完,自己困難重重,還沒向你開口呢,你倒又瞅上我了!嚴副市長,你是官僚呢?還是有意想坑我?”
嚴長琪笑道:“向區長,你看你這個人,我剛表揚了你,你就驕傲,就不服從領導了。你不就三公里麼?人家郊區可是五公里呀?”
向本義更惱火:“我是什麼路段,他們是什麼路段?我這三公里可是在龍鳳山腳下呀,全是些鼓起的山石,每向前進一米,就要炸出上百立方石頭,降坡任務那麼重。上次開會又說要在路旁增開一條排水量達四萬立方米的防洪溝,我的工程量又增大了茘苼。我正想和你說呢,就這個樣子,我可不敢保證到時候不丟你嚴副市長的臉。”
嚴長琪繃起了臉:“怎麼,向區長,你又想和指揮部討價還價了是不是?我和你老兄說清楚,你不但自己的三公里要提前兩個月完工,還得在十天內給我抽出一支機械作業隊到勝利煤礦的路段上去。”
向本義氣死了:“你嚴副市長這是存心坑我。”
嚴長琪微微一笑,近乎親切地擺擺手說:“好,好,我不和你吵。你非說我坑你,就算我坑你了。”繼而,長臉突然一拉,“向區長,你別以為我嚴長琪是國民黨革命委員會身份,就不能撤你這個共產黨員幹部,你就可以不服從我的領導。我現在明確告訴你:我能以參政黨和工程現場總指揮的雙重身份,嚴肅建議中共平川市委撤你的職!”
說罷,嚴長琪摸起電話就要市委辦公室,請市委秘書去找吳明雄。
等電話的當兒,嚴長琪又和向本義說:“我這人從來不搞陰謀,只搞陽謀。”
向本義這才慌了,忙說:“嚴市長,嚴市長,咱們是誰跟誰呀?多年老夥計了,真值得為這點小事翻臉?那不成大笑話了麼,是不是呀,嚴市長?”
嚴長琪糾正說:“是嚴副市長。”
向本義仍親切地喊著“嚴市長”:“嚴市長,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錯,你咋說咱咋干就是。我可知道國民黨的厲害了。”
嚴長琪這才放下電話,問向本義:“又服從本市長的領導了?”(91)
向本義說:“服從,服從。”
嚴長琪嘆了口氣:“我今天說過,不進行重慶談判,但對你這個老夥計,就破一次例,進行一場談判吧!郊區就不讓你向區長去支援了。但是,你們自己的事要辦好。昨天我到你們工地上看了一下,降坡問題很大。我建議你們馬上組織專業隊伍進行平行放炮。否則,很難達到工程的技術要求。”
向本義一聽不讓他支援郊區了,十分高興,得了大便宜似的,對嚴長琪連連稱謝,並保證,一定克服降坡上的技術困難,提前兩個月完成三公里的道路施工任務。
臨分手時,嚴長琪又笑眯眯地交待了一句:“向區長,把你們鐘樓區保留下來的那10隻老鼠管好點,別讓它們老竄到我們工地食堂啃饃饃,工人同志們意見很大呀!”
向本義馬上回擊道:“那是你們牌樓區的老鼠!”
回到區政府後,已經準備連夜布置工作了,向本義才覺得今天嚴長琪的表現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似乎是太好講話了。後來醒悟過來,嚴長琪是欲擒故縱,一開始就料到他要叫苦喊難,先甩出個讓他無法接受的條件,最終堵住了他的嘴。
向本義苦苦一笑,當著幾個工程隊長的面,自言自語地罵了句:“他媽的,這傢伙真是大大的狡猾,老子中了國軍奸計了!”
一個工程隊長困惑不解地湊過來問:“區長,什麼國軍奸計呀?是共軍奸計。”
向本義把工程隊長往旁邊一推:“去,去,去,沒你們的事!”
六十
勝利煤礦的道路施工隊是在礦基建科和房屋大修隊的基礎上,由500多名待崗地面工人構成的。這500多工人的所有製成分還挺複雜。施工隊隊長兼臨時黨支部書記李洪浩記得很清楚,這其中有46個是全民工人,有241個是大集體工人,其餘的都是近年安置的小集體工人。
走上環城路工地,這支施工隊出現的所有矛盾和問題,幾乎都源於這所有制的複雜性。因此,現場總指揮嚴長琪就說,這是支很特殊的隊伍,這支隊伍就是中國現行所有制下勞動和勞動力狀況的一個縮影。
這個“縮影”真坑死了李洪浩。
組建隊伍時,勝利煤礦正處在最困難的時候,被曹務成皮包公司騙走的瓷磚錢還沒追回,礦上和河西村萬山集團莊群義的聯采也沒開始,一聽說能去修環城路掙錢,拿全工資,都蜂擁而來。有的人還跑到礦長肖躍進和剛退下來的黨委書記曹心立那裡去走後門。
施工隊開赴工地時,很像回事,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礦上準備了四菜一湯和白酒,在大食堂為500壯士送行。四個菜是真正的肉菜,曹務成販來的爛豬肺和豬胰子沒拿上桌。退休的黨委書記曹心立來了,舉杯祝酒,要大家發揚中國產業工人的光榮傳統,在環城路上打個漂亮仗。礦長兼黨委書記肖躍進也來了,對大家說,這是支援市裡的建設,也是走上市場的重要一步。工程是走了曹市長一些後門,才很不容易弄到手的,大家一定要珍惜,要干出樣子來,爭取日後靠真本事去投標,再攬些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