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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華如說:“我剛和省委錢書記通了電話。錢書記指示,在新班子正式確定之前,平川市委、市府的工作,要你我共同負責,一定要保持政治和社會局面的穩定,各方面絕不能出亂子!”
肖道清又是一怔,半天沒做聲。
束華如在電話里叫:“你聽明白沒有?快到人民醫院會議室來,我等你。”
肖道清說:“那……那好,我馬上過去。”
回到宴會廳,肖道清雖強作笑臉,可華老先生還是看出了點名堂,又不好問,便把關於平川歷史的話題收住了,還說:“肖書記,你不必陪我———我回到家了嘛,你有公務就去忙吧。”
肖道清向華老先生道了歉,說是臨時碰上了急事,要去處理,交待張部長務必陪好華老先生,自己匆匆吃了點東西,起身走了。
在賓館門口,肖道清臨時攔了公安局的一部車,要司機亮起警燈直開人民醫院。
在警燈的閃爍中,哀傷一點點逝去,涌往心頭的竟是壓抑不住的豪情。
肖道清突然間發現,自己正置身於平川市未來歷史的入口處,走進這個入口,下一步平川的歷史也許就將由他這個43歲的年輕市委書記來書寫了。
43歲,一個多麼令人羨慕的年齡。
看這架勢,大局已定。省委書記錢向輝“共同負責”的話語裡已透出了這層意思。市委班子目前的情況也明擺著,四個市委副書記中,不但他排名最靠前,也只有他最年輕。吳明雄56歲,陳忠陽58歲,束華如不是帥材,除非外派一個市委書記,省委惟一的選擇只有他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四
陳忠陽7月10日這天最倒霉,和非黨副市長嚴長琪一起,驅車200多公里,從平川趕到雲海市,一下車,就被告知要往回趕。陳忠陽很不高興,拉下臉來,氣呼呼地對雲海市委書記米長山說:“怎麼?郭書記去世地球就不轉了?該幹的事就不幹了?!”
米長山早年做過陳忠陽的秘書,知道陳忠陽是三屆市委班子的老副書記,脾氣大,加上這一年多來和郭懷秋又不太和氣,便不敢勸,只好賠著笑臉說:“我的老書記喲,這您可別怪我呀。束市長讓我傳個話,我不敢不傳呀。是不是回去,您自己決定就是了,誰敢勉強您呢?!”
陳忠陽不耐煩地說:“好,好,我知道了。”
嚴長琪覺得這種非常時刻陳忠陽不回去總是不太好,就和顏悅色地勸陳忠陽說:“陳書記,郭書記去世是件大事,又這麼突然,可能關於班子的安排,省委有什麼精神吧?我看,就我留下來參加下午文化節的開幕式吧,你最好還是回去一下。”
陳忠陽想了想,認為嚴長琪說得有道理。
郭懷秋意外去世,省委對平川市委的班子不能不作安排。是外派一個書記?還是暫時由束華如兼書記?抑或讓二梯隊的肖道清上?這關乎到平川未來的歷史走向,也關乎到自己手下一大幫幹部的前途,他不能不予以充分的重視。
細想下來,外派的可能性不大。平川是有名的大市、窮市,所屬八個縣市中,有三個市縣財政倒掛。如今,經濟全面滑坡,上了馬的國際工業園又面臨著一大堆新的難題和矛盾,沒有堅強的神經和相當的工作基礎,誰也不敢往這火坑裡跳。讓市長束華如兼市委書記也不太可能。在省委一些領導眼裡,束華如是個能忍辱負重的好管家,一把手的好搭檔,卻不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帥材。
惟一的可能,是肖道清上。
這是陳忠陽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肖道清出任市委書記,和郭懷秋在任不會有什麼兩樣,也許比郭懷秋在任時還壞。肖道清是郭懷秋的親信,又是大漠人,肖道清上台,各區縣和市里各部委局辦大漠幹部的勢力將會進一步加強,這對雲海及其它地區幹部的提拔則更加不利。而且,想在平川做點大事只怕會更難,水和路都甭指望能儘快解決,改革開放的步伐也快不了,許多在郭懷秋手上辦不了的事,在肖道清手上也同樣辦不了,平川的落後局面根本沒法改觀。(5)
人間正道
比如,和美國SAT公司遠東部的合作。
這個合作項目已商談一年多了,一直無進展。SAT遠東部總裁鄭傑明是雲海人,十年前赴美闖蕩,混出了模樣,去年代表SAT公司到平川尋找投資項目,一眼看中了位於市中心的機械一廠,想全資兼併該廠後,在原址上蓋一座二十八層的國際大廈。郭懷秋開始時很有興趣,還帶著分管副市長嚴長琪和鄭傑明見了兩次面。後來,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主意變了,寧願看著機械一廠停產,看著機械一廠的工人發不出工資,也不同意SAT的兼併方案,反倒建議鄭傑明把國際大廈蓋到兔子不拉屎的工業園去。搞得陳忠陽大丟面子,也沒辦法向鄭傑明交待。
再比如說水和路。
從謝學東到郭懷秋,兩屆班子喊了多少年,都知道遲早非解決不可,可就是沒人動真格的,都說要從長計議。於是便從長計議,計劃也計劃了,議論也議論了,至今仍是一頭霧水。
說心裡話,在這種情況下,陳忠陽寧可讓有些矛盾的吳明雄上,也不願看著肖道清上。吳明雄雖說過去得罪過他,也不夠理想,但有兩點好:其一,不搞幫派;其二,真心想幹事。退一步說,就算吳明雄上台後仍和他過不去,也沒啥大不了的,吳明雄不是肖道清,五十六了,了不起干一屆。
———只是,讓吳明雄上只怕也難,中央和省委在年齡上卡得都很死,一般來說,五十六歲已不可能再提一級了……
想來想去,陳忠陽還是決定吃過飯後回平川去,聽聽省委的口氣,再決定下一步的動作。如果可能的話,不妨給省里一些老領導打打電話,為吳明雄做做工作。這樣一舉兩得,既阻止了肖道清大漠勢力的上台,又賺個出以公心、不計前嫌的好名聲———他前幾年和吳明雄的矛盾,省里一些老領導都是知道的。於是,就吩咐米長山給平川回電話,要米長山告訴束華如,自己飯後就回去。
在流花賓館吃飯時,陳忠陽情緒很好,說是要解解乏,喝了幾杯酒,也勸嚴長琪喝了幾杯。後來,就問起文化節的組織安排問題。文化節組委會主任是雲海市長尚德全。尚德全是陳忠陽一手提起來的青年幹部,一向對陳忠陽惟命是從,便滔滔不絕地匯報起來。匯報時絕口不提郭懷秋,一口一個“根據老書記指示”如何如何。最後還提出:“老書記,您既來了哪能走呀。這文化節可是件大事,又是雲海縣改市五周年紀念,您走了哪成?當年不是您老書記一次次往省城、往北京跑,咱雲海哪有今天呀?”
陳忠陽心裡很得意,嘴上卻說:“什麼老書記呀,如今越老越不值錢,我今年可是五十八了,就等著回家抱孫子嘍。”
嚴長琪笑著說:“您陳書記能回家抱孫子呀?這還在位呢,那麼多地方都搶著要您去當顧問,真要退下來,還不把門檻都踏破了。”
陳忠陽也笑了:“這幫傢伙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不就是想借我的餘熱燒他們的小灶麼?我早和他們說過了,我陳忠陽十六歲參加革命,干到今天,也該歇息了。他們的爛事,我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