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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局長一臉不快地問:“程書記,那咱就把話說清楚:毀壞的設備算誰的?肇事者你們處理不處理?”
程謂奇說:“毀壞的設備自然要讓河東村賠,肇事者也要處理。不過,我看還是一般的工作糾紛嘛,你們雙方缺少諒解,才造成了這次誤會衝突嘛!”
田大道很有眼色,忙說:“是的,是的,還不都因為電力緊張麼?誰都不好怪的。我看,哪天我做個東,請變電站的同志們吃頓飯,我來賠個不是,這事就算過去了。劉局長,你看好不好?噢,對了,我還給你留了兩瓶‘五糧液’哩。”
不知是“五糧液”起了作用,還是程謂奇軟中有硬的話起了作用,劉局長的臉色和緩了些,遲疑了一下說:“好吧,好吧,看在程書記的面子上,我現在就給市局匯報,儘早搶修,爭取明天恢復送電。”
程謂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了拍劉局長的肩頭說:“那就拜託你了,多給你們市局講點好話,可不要再激化矛盾了。你們這變電站咋說也是在河東村的地盤上,大家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是要和為貴嘛。”
然而,出了變電站大門,程謂奇卻對田大道訓斥說:“你這狗東西膽子真大,差點兒捅了大漏子!你知道不知道?吳書記電話里的口氣是要抓人的!”
田大道討好地說:“我知道有你程書記在,誰也抓不了人。”
程謂奇說:“這你就錯了。劉局長真要咬著你一個破壞電力設備的罪名不放,我非抓人不可。”
田大道滿不在乎地說:“劉局長才不會咬我呢,他們這幫電大爺得我的好處少了?這回對付變電站,我也沒打他們一個人。原先也沒想沖砸,我只讓村民們圍住變電站,逼他們送電,可這麼多人一哄而起,難免有幾個階級敵人趁機搗亂,局面就控制不住了,就出了事。”
程謂奇定定地看著田大道:“你不是說你出差了麼?咋又不打自招了?!我看你是找死!”
田大道賠著笑臉不敢做聲了。
程謂奇嘆了口氣說:“田大道呀,你這暴發戶的壞樣子能不能改一改呢?這樣下去,遲早要栽跟斗的,你懂不懂?市場經濟是法制的經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亂來,你知道不知道?”
田大道連連說:“我知道,我知道,這回我也是急了眼,小煤窯的一路電全給拉了,都不出炭了,我一天的損失少說也得十幾萬呀。”
見田大道提到十幾萬,程謂奇說:“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你看能不能借點錢給勝利煤礦的曹書記?曹市長前天專門打了電話給我,說是他作擔保,讓我向你商借50萬。”
(10) 人間正道
田大道皺著眉頭說:“又是勝利煤礦。去年你程書記作擔保,讓河西村借給他們的60萬,他們到今天還沒還一分呢。”
程謂奇說:“這我知道,也和曹市長提了。可勝利煤礦現在實在是太難了,8000多人我要吃飯呀,你們河東村幫一把好不好呢?”
田大道說:“這要幫到哪年哪月呀?程書記,你看這樣行嗎?我捐給他們3萬,這50萬你就別借了。”
程謂奇一臉不快:“好,好,你真不借這50萬,我也不求你。不過,日後再出啥事,你田大道別來找我。還有,這次沖砸電站的事也沒完,該咋調查處理,咱就咋調查處理。國家有法律嘛。”
田大道慌了:“別,別,程書記,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嘛,你真說要借,我能不借麼?”
程謂奇哼了一聲:“是自願借的麼?”
田大道苦著臉說:“自願,當然自願。您程書記不搞強迫命令,對我們從來都是說服教育,這誰不知道。”
程謂奇聽得出田大道話中的譏諷,卻裝作不知,挺親熱地拍了拍田大道的肩頭說:“這就對了嘛。你不想想,你這小煤窯是咋發起來的?以往你訛人家勝利煤礦訛了多少次呀,造成了多少國有資產的流失呀?現在你三、四號井的兩部絞車還是人家的吧?”
田大道怕中了程謂奇的新圈套,沒回答程謂奇的話,卻反過來將了自己縣太爺一軍,一副誠懇的樣子問:“程書記,咱縣裡的電廠啥時建呀?咱要自己發了電,就再也不要看人家的臉色了。”
程謂奇隨口應付道:“快了,快了。”
田大道說:“您該不是又拿了我們的錢去發揚共產主義風格了吧?上面的精神我可知道,不准一平二調呢,政策上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程謂奇眼一瞪說:“你怎麼連我這個縣委書記都不相信?咱縣的電力資源這麼緊張,不自建電廠行麼?我說要建電廠就一定會建電廠。至於什麼時候建,你等著就是。反正我算你一百萬的股份。”
田大道說:“還有利息呢,多少也得算點吧?”
程謂奇不耐煩地說:“好,好,利息也照算你的。真是的,你們河東村越富越吝嗇了。”
田大道“嘿嘿”直笑:“親兄弟也得明算帳呢。”
……
這夜還算平安,一場很可能鬧上法庭的沖砸事件,在程謂奇連唬加詐的圓滑調理下,竟以很平和的方式解決了,這實在有點出乎大家的意料。
第二天一早,程謂奇在電話里輕描淡寫地向吳明雄匯報時,吳明雄半疑半信,一再追問:在民郊縣變電站事件中,河東村的村民是否觸犯了刑律?程謂奇矢口否認,說是雙方都很克制,連架都沒打,所以,只是很一般的工作糾紛,而且,縣裡已妥善處理完了。
程謂奇可沒料到,省電力局徐局長會那麼頂真,竟在第二天派人到民郊變電站來看現場。後來,還把拍下的現場照片寄到北京的電力報上去發表,害得程謂奇被吳明雄狠狠地訓了一通,還被迫代表縣委、縣政府到市電業局去登門道歉。
因為有程謂奇和民郊縣委、縣政府頂著,市里終於沒抓人,河東村金龍集團這隻聚寶盆還在招財進寶,這才讓程謂奇多多少少得到了點安慰。自然,程謂奇也沒能讓惹是生非的田大道好受了。從市電業局道歉一回來,程謂奇就把田大道叫到縣裡,拉開架子,重新開張,很系統地臭罵了田大道一通之後,罰田大道當場捐款給縣城新建的兒童樂園買了十隻猴子,一隻狗熊,才算最後拉倒。
八
作為一個有40年黨齡的老黨員,一個地方國營煤礦的黨委書記,曹心立在任何時候都力求保持一個領導者的尊嚴和權威。可這份尊嚴和權威到七月十日晚上再也保持不住了,為了八千多工人的吃飯問題,曹心立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厚著臉皮向自己平時最瞧不起的二兒子曹務成開了口,想讓曹務成的聯合公司借幾十萬元給礦上買糧,以免礦上大食堂斷炊關門。
為避免可能出現的更大難堪,曹心立沒去曹務成設在平川市內的聯合公司辦公室,也沒到礦黨委,而是把曹務成和他所謂的秘書馬好好叫到家裡談的。開談時,曹心立讓濃妝艷抹的馬好好迴避一下,曹務成卻不依,說馬好好不是外人,實際上也算曹家的媳婦,啥事都沒必要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