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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劉鳳珠一走,曹務平便陷入了煩躁不堪的思索中,越想對曹務成越恨。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分明是在毀壞他的名譽和前程,他甚至認為曹務成是故意的,成心要他難堪。作為沒有任何後台和背景的礦工出身的幹部,他曹務平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多麼不容易!在市委、市政府南北兩個大院裡,他從不多說一句話,從不錯走一步路,真有些林妹妹初進賈府的心態。他兢兢業業、拼命工作,就怕別人說閒話,可今天還是讓人家肖道清找到門上來了!難道這個一母所生的親兄弟真是他的冤家麼?!
這時,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片刻,曹務成攥著手機,夾著公文包,進了家門。曹務成身後照例跟著嬌艷照人的女秘書馬好好。馬好好背著個義大利進口的名牌真皮小坤包,努力做出一副莊重的樣子,可曹務平咋看咋覺得馬好好像妓女。
曹務成進門就說:“曹市長,聽說你在百忙之中要接見我,我扔下一筆幾十萬的生意不談,按時趕來了。”
曹務平看了看表,冷冷地問:“我叫你幾點來的?”
曹務成說:“不是說六點麼?現在才五點四十。”
曹務平說:“我說的是五點!”
曹務成把臉轉向馬好好,問道:“是五點麼?你怎麼說是六點?市委領導很忙知道不知道?我們怎麼能耽誤市委領導的寶貴時間呢?這是你的工作失職,這月的獎金我是要扣的。”
馬好好白了曹務成一眼,對曹務平說:“曹市長,別聽你弟弟胡說。他中午喝多了,一直睡到快四點才起來,不是我硬催,他根本就不會來。”
曹務成這才笑了:“哥,你說德國鬼子咋這麼能喝?中午三斤‘五糧液’沒夠。”
馬好好又說:“他又胡扯了。中午喝酒我也在場,哪來的德國鬼子?他是和肉聯廠王廠長一起喝的。”
曹務平不耐煩地擺擺手說:“好,好,不說這個了,你們能來就好,我有些正經事要和你們談談。”
曹務成問:“是不是有啥好事要照顧我們聯合公司?”
曹務平說:“當然有好事了。市里想籌集一些解困資金,你們是不是給我捐兩個?”
曹務成笑道:“我還正想請你這個大市長幫我解解困呢!現在三角債太嚴重啊,我們真是不堪重負了。”
曹務平譏諷說:“你的買賣這麼好,還不堪重負?肉聯廠賣不動的凍大腸、凍豬肺,不都讓你轉手賣了?我這副市長也是你的受益者呢。中午在河東村金龍集團吃飯,品嘗了你的豬大腸,今晚還要嘗嘗你的凍豬肺。據說味道都不錯,還出口到東歐、俄羅斯了?創了匯,掙了不少美元?”
曹務成怔了一下,忙說:“哥,你別提這事了。這事我早忘到腦後去了,我現在已不賣豬下水了。其實不好賣呀,國內沒市場,國際上也沒市場。我現在搞高科技了,準備替大韓民國推銷投影機。”
曹務平可不想讓曹務成滑過去,根本不管曹務成的所謂高科技,桌子一拍,直截了當地道:“夠了,我的曹總!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其他爛事我現在先不管,勝利礦的事,我今天得管,你坑人家多少,就給我吐出多少!”
曹務成也叫了起來:“我坑了誰?我是在幫著礦上解決困難,也幫著肉聯廠解決困難,這是三方情願的事,都有合同!別說你只是個副市長,就是市委書記吳明雄也管不著我!”
曹務平再沒想到曹務成會這麼強硬,臉都氣白了,可又不好當著馬好好的面發火罵人,失去一個領導者的風度,便緩和了一下口氣說:“務成,我現在不是以一個副市長的身份和你說話,是以你哥哥的身份和你說話。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想兩個問題:第一,在勝利礦工人同志這麼困難的時候,你這麼做自己良心上說得過去麼?第二,咱爹做著勝利礦的礦黨委書記,我做著管工業的副市長,會產生什麼影響?你想沒想過這事對我的影響?”
曹務成不承認曹務平哥哥的身份,冷冷一笑,說:“曹副市長,我不用想就可以回答你:第一,商品經濟就要依法辦事,按經濟合同辦事,不存在什麼良心問題。如果這筆買賣勝利礦認為我是詐騙,他們可以到法院告我。第二,咱爹當他的黨委書記,你當你的副市長,都與我這個生意人毫無關係,你們從來沒有利用你們的權力幫過我什麼忙,現在憑什麼要我為你們的名聲負責?況且,你在好多地方都說過,你從來就沒有我這麼一個一身銅臭味的弟弟。那麼,我又怎麼能影響了你這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市委領導?!”
曹務平真想以兄長的身份劈面給曹務成兩個耳光,可曹務成偏一口一個曹副市長地叫。曹務平便黑起臉,使出了副市長的威嚴:“很好。很好,曹總你說得很好,我這副市長倒從沒想到過你們聯合公司能處處依法辦事。這就好嘛,我就讓工商局從貴公司的上級主管部門查一查,看看你這個皮包公司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務成馬上說:“不要查,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打從你去年罵過我後,我就改換門庭投靠了威虎山。我現在的主管單位不在平川了,在深圳,深南大道456號,名號太平洋(國際)集團公司,我每年都要到那裡繳一次管理費。”
曹務平說:“那麼,各種稅費繳納得也不錯吧?你曹務成這麼懂法,肯定不會偷稅漏稅,對不對?市稅務局的王局長經常去找你聊聊天,想必你是很歡迎嘍?”
馬好好慌了,忙對曹務平說:“曹市長,你可別來這一手。如今哪家公司不在稅上做點文章,避點稅呀?”
曹務成卻說:“這我也不怕,就算查出我偷稅漏稅又怎麼樣?我當市長的哥哥丟得起這個臉,我就丟不起這個臉麼?!”
曹務平氣得臉都白了,手哆嗦著,指著曹務成罵道:“你……你簡直是無賴!”
就在這時,曹心立和劉鳳珠一前一後進了門。
曹心立見到曹務成,二話沒說,衝上去就是一個大耳光,打得曹務成一頭歪倒在馬好好懷裡。
馬好好嚇得直往牆角躲。
曹心立也指著曹務成的鼻子罵:“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自己丟人還不夠,還害得我和你哥跟著你丟人,讓人家工人把狀告到市里。你哥和你講法,老子不和你講法!這20萬元的瓷磚錢你敢不付,老子就用家法打斷你的狗腿,讓你從這裡爬出去。”
曹務成這才軟了,捂著臉訥訥說:“哪來的20萬呀?那些豬下水,你們就白吃了?”
曹心立說:“你那些豬肺、豬胰子的價錢老子都問過了,就400塊錢一噸。這錢我們認,包括運費。”
馬好好試探著說:“總、總還得給我們一點管理費吧?”
曹心立根本不理馬好好。
馬好好還想再說什麼,曹務成已是心灰意冷,阻止馬好好說:“算了,算了,咱不和他們再說了,他們這是做生意麼?他們這是用權勢壓人,用封建家長制訛人!哪給你講理呀!”遂又把臉孔轉過去,對曹心立和曹務平說,“好,好,我服你們了。我在深圳都沒栽過,今天算栽在你們兩個封建家長手裡了。我在這裡聲明:從今往後,我要再和你們做一分錢的生意,我就不姓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