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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這麼奇怪,莊群義們出力流汗淘炭是挖社會主義牆腳,集體哄搶倒不是挖社會主義牆腳了。從公社到縣裡,地方幹部們都明里暗裡護著田老三們,使得田老三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就差沒把勝利礦的大井架子扛走了。

    對此,莊群義很不以為然,從心裡認為這樣干太無賴,背地裡總把田老三稱做活土匪。還譏諷說,與其到礦上搶炭,倒不如拉起基幹民兵,端起槍直接去搶銀行了。對這類哄搶事件,莊群義一次也沒參加過。

    莊群義有莊群義的行為準則和道德準則。

    到了80年代,開始改革開放,情況又變了。河西、河東村都開起了小煤礦,鄉鎮企業走到了中國經濟的前台,鄉礦矛盾也進一步激化。為了爭奪地下的煤炭資源,鄉礦雙方的官司一直打到市里、省里。後來,市里在請示省有關部門後,作了一條硬性規定:河東、河西的小煤礦只能開採海拔-180米以上的邊角煤,主採區和深部煤田不准開採。河西的田老三、河東的田大道偏不管這一套,四處打洞子,把個勝利礦淘得個千瘡百孔,為此還鬧出了人命。有一次,田老三和兩個井長下井去檢查工作,正巧勝利礦那邊放炮,煤壁炸穿,田老三當場死亡,兩個井長重傷……

    莊群義就是在田老三死後出任河西村黨支部書記的。  

    公正地說,新上任的莊群義一開始並不想沿著田老三的路子走下去,繼續和勝利大礦爭資源。然而,河西村的八座小煤礦已無一例外地擴張到了勝利礦的腹地,他已無法改變這一現實了。他又看到河東村的村民在田大道的帶領下,打通了大礦的巷道,把大礦的炭老往自己窯口拖,也就忍不住了,便也動起了手。乾脆讓會計帶著現鈔下井,當場給大礦的工人點票子,在二三百米的井下搞起了工農聯盟。

    今天,勝利礦是完結了,河東、河西的15座小煤礦把勝利礦包圍了,吞食了。河東村七座小煤礦的年產量達到了50萬噸,河西村也達到了40萬噸,而勝利大礦的年產量卻只有20多萬噸。

    隨著勝利礦一起完結的,還有勝利礦工人那分天生的優越感。在河東、河西農民建起的小洋樓群面前,萬山鎮工人住宅區的平房顯得那麼破敗。去年,當曹心立代表勝利礦開口向莊群義借錢時,莊群義心裡真是感慨萬分。想到當年因為田老三的緣故,沒有到大礦去當工人,還生出了幾分慶幸。

    莊群義承認,河東、河西村的農民弟兄能富起來,是占了勝利礦不少便宜,可莊群義心中還是能找到平衡的。那就是,這分便宜他不占,河東的田大道也會占,其他人也會占,那他為什麼不占呢?既然大家都知道國有資產從本質上來說就是無主資產,他莊群義做一做這資產的主人,總比田大道這類人做這主人要好吧?至少他比田大道仁義,礦上揭不開鍋時,總多少還能幫礦上一把。  

    然而,莊群義不承認勝利礦是被農民弟兄的小煤礦擠倒的。

    莊群義和曹心立說過,勝利礦與其說是被誰擠倒的,不如說是病入膏肓,自己倒掉的。莊群義很形象地舉了一個倒子,說這就好比去集上賣菜,我們農民弟兄自己挑著菜去賣,誰要想不付錢從我們手裡拿走一棵菜,我們都不會答應。你們工人弟兄呢,要請人替你們挑著菜去賣,到了集上後,見到親朋好友再送送人情,再好的買賣也得讓你們鬧砸了。

    為了不讓工人弟兄的買賣徹底砸掉,更為了河西村萬山集團的進一步發展,莊群義自打去年把60萬元借給勝利礦後,就一直在琢磨,咋著在河西村農民弟兄發家致富的同時,也拉扯著勝利礦的工人弟兄一起發?勝利礦-220米那片採區的儲量不小,若是能來個合理合法的工農聯盟,一起開採,對雙方都有好處。這樣,河西村壓倒河東村,成為民郊縣第一個億元村也就有希望了。

    河東村一直是河西村的對手。田大道當年不服田老三,現在也不服莊群義。開礦之初,兩個村雙雙蠶食勝利礦時,兩邊的當家人為了自身的利益都坐不到一條板凳上去。這幾年勝利礦衰敗了,已不成其為對手了,雙方的矛盾就更突出了。田大道太霸道,訛礦上,也訛河西。他的兩個井越界開採,被莊群義對照圖紙抓個正著,還不認帳,差點兒釀發一場流血衝突。河東村緊靠國道,交通方便。河西村窩在裡面,想通過河東村修條500餘米長的路,田大道就是不允許,連縣委書記程謂奇出面都沒把工作做通。田大道也不說不讓河西村修路,只說這路在河東村的地上,得河東村自己修,可說了兩年,就是不動。  

    對勝利礦,田大道也無情無義,自己抖起來後,就再不願和人家來往了,老怕人家的窮氣沾到自己身上。還四處招搖,宣稱,只要國家政策允許,河東村金龍集團遲早有一天要把勝利礦買下來。氣得曹心立逢人就說,“什麼叫暴發戶?你們看看河東村田大道的嘴臉就知道了。”

    田大道對勝利礦的無禮,反倒促使莊群義對勝利礦更加熱情。有事沒事,莊群義每月總要到礦上跑跑,和黨委書記曹心立、礦長肖躍進聚聚。田大道老說要買下勝利礦,莊群義就想,與其田大道買,倒不如讓他莊群義來買了。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傷人了。按莊群義的想法,目前最好的途徑還是合作,搞聯采,待到日後條件成熟了,兼併這麼一個困難重重的衰敗煤礦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得知勝利礦工人鬧事,曹心立病倒,莊群義便又坐著桑塔納,帶著一大堆營養品笑眯眯地趕到了勝利煤礦醫院。(30)

    曹心立卻已出了院。

    莊群義車頭一掉,輕車熟路趕到曹家。

    在曹家門口停了車,剛鑽出車門,莊群義就聽見曹心立在氣呼呼地罵人,罵的竟是年輕礦長肖躍進,點名道姓的。莊群義一下子躊躇起來,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愣地在車前立著。  

    曹心立的聲音很大,根本不像個剛出院的病人,話聲就像響在莊群義耳邊:“你這個礦長是幹啥吃的?我再三和你說,要你小心,可你還是上了人家的當。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可說?你不是很能幹麼?還口口聲聲不當維持會長,要面對市場。這就是你面對市場的結果?要我看你肖躍進倒還真不如就把這個維持會長噹噹好算了!”

    肖躍進也很火:“曹書記,你說話不能帶情緒。不論咋說,我總還從曹務成的聯合公司拿回了八萬塊錢的現金,讓大食堂開了門,那些豬下水也還能吃。你怎能說他就騙了我?餘下的幾萬款子他不在三個月內付清,我就和他打官司。”

    曹心立的聲音更大了:“打屁的官司!曹務成是個什麼東西,我這個當爹的不知道嗎?幾千號人天天要吃飯,你肖躍進不清楚嗎?你耗得起嗎?工人們鬧起事來,是你這個礦長負責,還是我這個黨委書記負責?!你說!”

    莊群義這才朦朦朧朧知道,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勝利煤礦竟又被聯合公司的曹務成騙了,而且是在肖躍進手裡被騙的。被騙的詳情和細節,是肖躍進後來告訴莊群義的。莊群義聽後哭笑不得,直說曹務成缺德,還問肖躍進,曹心立這麼個本本分分的老書記,咋就養了這麼個奸商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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