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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橋一個耳光極利索地劈了過來。

    顯然,高橋已悟出了些什麼,打完之後,又叫道:

    “你的良心的壞了壞了的!我的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高橋將他帶進了北崗樓。

    一進北崗樓,他跪下了:

    “太君,高橋太君!我的,我的有事情要向你報告!”

    高橋笑了:

    “明白!明白!你的說!說!”

    他想了想,卻不知該怎麼說,一瞬間,他覺著很惶惑。他是怎麼了?他原來並沒想到要告密,怎麼一下子競主動找了高橋,他該講些什麼呢?那個洞子他是不能說的,那個洞子是屬於別人,也是屬於他的,別人的東西,他可以拿來送給日本人,他的東西,卻是不能送給日本人的。他要說的,應該是與他無關的事——與他無關,而又能使他獲得好處的事!一時間,這種事卻又想不出來。說弟兄們要逃跑?怎麼逃?有什麼證據?

    他無疑犯了一個聰明的錯誤。他一直尋求一種穩妥的告密方式,卻忘了自己在逃亡的弟兄身上押下的賭注。  

    他有些後悔。

    “嗯!你的說,快說!”

    “太君!太君!他……他們……他們要逃!我知道,我聽到了他們的議論。”

    他含含糊糊地說。

    高橋很高興,搓著手,踱著步。

    “說,說下去!”

    “具體情況,我……我、我還沒弄清楚,只是聽他們議論過,說……說是要和外面的游擊隊聯繫,在……在通往井口工房的路上逃!”

    他編了一個逃亡的方案。

    “哦?誰在和游擊隊聯繫?”

    “不……不……知道!”

    高橋端著瘦削的下巴,想了一下:

    “好!你的大大的好!你的回去,弄清楚,向我報告!嗯,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

    他站起來,正要向高橋鞠躬的時候,高橋一腳將他踢到了門外……

    捂著被踢疼的肚子,站在出工的隊伍中,他不再後悔了,他興奮地想:今日這突然而來的機會,他利用得不錯,他沒暴露逃亡的真正秘密,為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又向日本人討了好,如果那條洞子走不通,他就甩開手做這筆大買賣。

    院子中,月光很好。

    高橋太君照例在月光下的高台階上訓話。

    一切全和往常一樣……

    身陷囹圄,我卻老是想著二十七年五月間徐州戰場上的事,做夢也盡做這樣的夢,有一次,在井下依著煤幫打了個盹,一個惡夢就跳出來了。我夢見日本飛機扔的炸彈把我炸飛了,腦袋像紅氣球一樣在空中呼嚕嚕地飄。我嚇醒了……

    人呀,落魄到那種地步,真沒個人模樣了。要說不怕,那是瞎話!要說沒有點別的想法,那也是瞎話!那工夫,有的人真當不了自己的家哩!腦瓜要混蛋不知哪一會兒。日本人越是發狠,弟兄們就越想逃,可能不能逃出去,都挺犯嘀咕的。逃不成怎麼辦,半道送了命怎麼辦?命可只有一條哇!有人想告密,想討好日本人,也是自然的。  

    這時候,弟兄們都聽說了那條洞子的事,都一口咬定那洞子是通向地面的,那個洞子給弟兄們帶來了多少熱辣辣的希望喲,可沒想到……

    第三章

    和往常一樣,出完了第一茬煤,監工劉八爺到避風洞睡覺去了,礦警孫四睜著紅絲絲的眼睛守著煤樓直打哈欠。

    這照例是一天之中最懈怠的時候,弟兄們活動筋骨的機會又到了。

    孟新澤營長將二四二O窩子裡的弟兄攏到身邊說:

    “都知道了吧?咱們這窩子上面有一個老洞子,老祁摸著了,說是有風,估摸能走通……”

    孟新澤未說完,蹲在孟新澤對面的田德勝就低聲嚷了起來:

    “老孟,你們他媽的真要逃?!”

    孟新澤瞪著田德勝:

    “能逃為啥不逃?你不想逃麼?你想一輩子在這兒做牲口麼?”

    田德勝冬瓜腦袋一歪,黃板牙一齜:

    “歪子,你小子說話甭這麼盛,你們逃?你們逃得了麼.老子只要不逃,你們他媽的一個也甭想逃!老子說不準也學學那張麻子,向日本人報告哩!”  

    “你敢?”

    黑暗中,一個弟兄吼。

    田德勝把披在身上的破小褂向身後一摔,燈籠似的拳頭攥了起來,胳膊一伸一曲的,又玩起了那嚇唬人的把戲。

    “不敢?我操!這世界什麼都有賣的,還沒聽說有賣不敢的哩!爺爺遲早逃不了一個死字,爺爺就是告了你們,死在你們手裡,也沒啥了不起的!”

    孟新澤忍不住吼了起來:

    “姓田的,你他媽的還像中國人麼,你是不是我們的弟兄?!”

    “咦,我姓田的還是你們的弟兄,你們他娘的還知道這一點?”

    田德勝眼睜得很大,面前的燈火在他紅紅的眼睛裡燃燒著、跳躍著:

    “你們什麼時候把我看作你們的弟兄了,你們什麼事都瞞著我一人,你們不瞞張麻子,光瞞著爺爺!你們狗眼看人低!”

    孟新澤一下子明白了田德勝憤怒的原因,笑道:

    “我們什麼事瞞你了!這不都和你說了麼?!”  

    田德勝依然不滿,眼皮一翻:

    “你們給我說啥了!里外不就是一條破洞子麼!這還要你孟歪子說!老祁在號子裡說時我就聽到了!”

    “我們想摸通這個洞子,逃出去,明白麼?”

    “算不算我?”

    “當然算!”

    田德勝又問:

    “聽說有游擊隊接應,真麼?”

    孟新澤點了點頭:

    “有這事!”

    “他們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還沒聯繫上哩!”

    田德勝並未泄氣,冬瓜頭向孟新澤面前一伸,大拳頭將厚實的胸脯打得“蓬蓬”響,兩隻肉龍眼極有神采:

    “不管咋說,我干!日他娘,里外逃不了一個死,與其在日本人手裡等死,不如逃一回看看!”  

    竟恭恭敬敬叫了聲營長:

    “孟營長,你甭信不過我,日他娘,我田德勝壞,可就有兩條好處:不怕死,不告密!不像那王八蛋張麻子,看起來斯斯文文,人五人六的,可他媽的一肚子壞水!”

    孟新澤受了感動,攥住田德勝的手說:

    “老田,說得好!弟兄們信得過你!”

    “那,老孟,你說咱咋辦吧!”

    孟新澤放開田德勝的手,將目光從田德勝臉上移開去,對著弟兄們道:

    “今兒個,咱們得把那個老洞子的情況摸清楚。”

    田德勝自告奮勇道:

    “好!老孟,我去摸吧!”

    孟新澤想了一下,應允了:

    “要小心,時間不能耽誤得太長。聽老祁說,老洞子的洞口在咱窩子上面三百米開外的地方,洞口有紅磚砌的封牆,牆下有個缺口,牆上還掛著帶人骷髏的危險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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