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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忘記了他的存在。
他一下子感到很悲涼,有了一種墜入地獄的感覺,他的聰明、機警全用不上了,他的命運從此開始,不是他自己能夠支配的了。他一下子明白了,在和日本人做這筆人肉交易的時候?他把生命的能量全揮霍乾淨了,他在短短几天裡走完了遙遠而漫長的人生路,現在,他正慢慢死去……
龍澤壽大佐和高橋太君在忙活……
二時五十二分,駐守在西嚴鎮的兩個中隊的日軍開了過來守住了風井井口和大井井口,二時五十五分,兩個戰俘營里的探照燈全打亮了,崗樓上的機槍枝了起來……
暴動在短短一小時內陷入了絕境。
這意外的變化事前誰也沒料到!後來,弟兄們才知道有人告密!告密的那傢伙聽說是個排長,山東人,姓啥叫啥記不得了。暴動過後,再也沒有看見過他,有人說被日本人砍了,也有人說被日本人放了,當了韓老虎偽軍大隊的小隊長,民國三十二年春上,被何化岩游擊隊打死了……
窩在地底下的四五百口子弟兄可遭大罪了,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硬餓也得餓死!想衝上井?沒門!日本人架著機槍候著哩!不過,剛暴動那一陣子,弟兄們並不知道,都以為順著風井口能衝上去哩!都以為風井口有咱抗日武裝接應口裡!
第五章
東平巷車場擠滿了人,無數盞躍動的燈火從各個煤窩匯攏來,沿著雙鐵道的寬闊巷子,組成了一條光的河流。沉重的喘息,興奮的叫囂,疑慮重重的詢問和毫不相干的歇斯底里的咒罵,嗡嗡吟吟混雜成一團。騷動的氣浪在燈光的河床上,在眾人頭頂上嘯旋著、滾動著,把一輪希望的太陽托浮在半空中。
地層下的整個暴動過程異乎尋常的順利,從一時十五分二四二O煤窩動手,到二時二十分二三四八煤窩的弟兄們走出來,暴動只用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在這一小時十五分鐘裡,四名礦警和五名日本兵被擊斃,餘下的十八名礦警和五名日本兵做了暴動者的俘虜。四百七十餘名被迫從事奴隸勞動的戰俘們重新成為軍人,再度投人了戰爭。
行動中,礦警們還是開槍了,三個參加暴動的弟兄在礦警的槍口下斃命,另外還有幾個受傷。
然而,不管怎麼說,暴動是成功了,現在,那十八名礦警和五名日本兵被捆了起來,他們手中的槍,已轉到了暴動者手中。
繳獲的槍共計三十二支。
一O九三團炮營營長孟新澤抓了一支.他背著那支槍,擠在煤樓底下,和一些人商量著什麼。後來,他爬上一個被推翻在地的空車皮上,對著弟兄們講話。
這時,是二時三十五分。
“弟兄們,靜一下,靜一下!聽我說!都不要吵了……”
孟新澤喊了好一陣子,巷道里的聲音才漸漸平息下來,弟兄們盯著孟新澤看,看不到的,就呆在那裡靜靜地聽。
“弟兄們,我們成功了!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是日本人的俘虜了,我們是軍人!就像二十七年五月十九日以前那樣,是打日本的中國軍人!軍人要講點軍人的規矩!現在我宣布,我,孟新澤,一0九三團炮營營長,對這次行動負責!我要求弟兄們聽我指揮,大家能不能做到?”
也許這話問得多少有點突然,聚在車場巷子裡的弟兄們沉寂了一下,沒有回答。
孟新澤有些失望,他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又說:
“如果弟兄們信不過我,也可以另舉一個弟兄來負責,但是……”
孟新澤一句話沒說完,站在門樓前不遠處的田德勝先吼了起來:
“老孟,別羅嗦了,聽你的!都聽你的,誰狗日的不服,爺爺崩了他!”
“對,聽孟營長的!”
“孟營長,你發話吧!”
“聽孟營長的!”
“聽孟營長的!”
應和之聲驟然炸響了,巷道里仿佛滾過一串轟隆隆的悶雷:
孟新澤感激地笑了笑,雙手張開,向下壓了壓,示意弟兄們靜下來。
手勢發揮了作用,巷道里再一次靜了下來。
孟新澤又說:
“弟兄們,馬上,我們就從風井口衝出去,大家不要亂,還是以原來的窩子為單位,一隊接一隊上!三十二支槍,二十支由老項——項福廣帶著,在前面開路,十二支我帶著,在末了斷後,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不要慌,不要亂!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
又一片應和聲。
“好!下面,我還要說清一點……”
這時,人群中有人叫:‘
“姓孟的,你他媽少羅嗦兩句好嗎?!”
孟新澤一怔,費力地咽了口吐沫,又說:
“夥計,不要急,等我把話說完!”
不料,下面叫得更凶:
“甭聽這小子扯淡!咱們走!”
“對!快走!”
巷道里出現了騷動。
孟新澤火了,腳板在車皮上一跺,厲聲喝道:
“誰敢亂動,老子斃了他!我再說一遍,咱們是軍人!是他媽的軍人!弟兄們,給我瞅一瞅,看看誰在那裡搗亂!”
那些急於逃命的傢伙不敢亂動了,小小的騷動轉眼之間平息了下來。
“現在,我還要說清一點,地面的情況,咱們不知道,喬錦程和何化岩的游擊隊來了沒有,來了多少人,都沒有把握!如果地面情況有變,我們也得拼命衝出去!看守風井口的日本人不會多,充其量十幾個。出去以後,趁黑往西嚴鎮山後撤,進了山,日本人就沒轍了!”
有人大聲問:
“不是講定地面有人接應麼?”
孟新澤被迫解釋道:
“是的,是有人接應!我們是怕萬一!萬一他們不來,我們也得走!事情已鬧到了這一步,我們沒有退路了!現在,突擊隊前面開路.出發!”
孟新澤發布完命令,從煤車皮上跳下來時,已一頭一臉的汗水。他撩起衣襟,胡亂在臉上抹著,眼見著一股股人流順著身邊的巷道向風井下口涌。他和他身邊的十餘個背槍的弟兄依著巷壁站著沒動,他們要在這支逃亡大軍的後面打掩護,他們要用他們手中的槍,用他們的熱血和忠誠來對付可能從大井口撲過來的敵人。
逃亡的弟兄在孟新澤面前走了大約兩分鐘。
在隊伍之尾?孟新澤看見了步履踉蹌的耗子老祁。老祁傷還沒好,就被日本人逼著下井了。昨日夜裡上了第一個班。這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日本人的殘酷給老祁提供了一次求生的機會。這或許就是命。老祁命不該絕。暴動之前,孟新澤怕老祁行動不便,曾私下作了安排,讓六號里的兩個弟兄逃亡途中照顧他。現在,那兩個弟兄卻不見了。
老祁走過孟新澤身邊時.孟新澤抓住老祁的手問:
“咋只有你一人,他們兩個呢?”
老祁嘆了口氣:
“到啥辰光了,誰還顧得了誰?”
孟新澤火了: